总之,就是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
陆决就守在浴室外面,免得有谁不小心闯进去了,沈音音得跟他拼命。
他全家人都得跟他拼命。
家这个字眼,是陆决心里的一块逆鳞,别说别人了,他自己轻易都不喜欢碰。
自从这次跟着郑芷如回来,沈音音这个丫头成天管他回不回家,三句话不离“家”
这个字,听得陆决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就这样,陆决不知不觉被洗脑了,自己想起来,好像也不那么排斥了。
至少没以前那么排斥。
陆决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被那一脸天真貌似纯良的小姑娘给PUA了。
还跟个保镖似的,站这儿喂蚊子,给沈音音看大门。
浴室门板薄薄一片,一点也不隔音,就在陆决反思自己越混越回去的时候,听见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意识到这时沈音音在换衣服,他就更不自在了。
还好耳机就在身上,正准备拿出来听歌,忽然听见浴室里头敲了敲门。
“陆决陆决,你还在吗?”
沈音音的声音有些担忧,怕他走了。
他是该立刻回答的,可就这么回答了,更坐实了他保镖的身份,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支使来支使去,有点没面子。
就这犹豫的一两秒,沈音音以为他真走了,慌张地抬高了音量:“陆决?你到底在不在啊——”
她这辈子也没在陌生的地方洗过澡,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而陆决的存在,就是眼下唯一能抓住的安心。
沈音音心慌意乱,不敢再洗,正要把衣服重新穿上,忽然听见门响了三下。
很有节奏的,像是某种不情不愿地提醒。
怕沈音音担心是别人,陆决还清了清嗓子让她听见。
“你在就好啦,那我开始洗了!”
她的声音就像灌了蜜,柔润甜美。
洗就洗,没必要特意告诉他一声。
少年靠在墙上,耳边都是院子里食客的喧哗声,和酒杯碰撞的声音。
身后,是水流声,沈音音还在时断时续地哼歌,不知道唱的是什么,但节奏特别欢快。
陆决轻轻弯起嘴角。
刚才,为了说服他,沈音音把自己的爸爸都搬出来了,这是她家出事以后,陆决第一次听她提到她家人。
沈家伟和陆显文是战友,又是老乡,关系很铁,俩人一起转业回来,又一起下海做生意。
沈家伟的生意做得不大,就开了一个玩具厂,原本生意做得还不错,后来他迷上了赌博,越玩越大,把厂子赔进去了,还欠了许多外债。
好在那时候他欠得还不多,夫妻两人把一些不动产都卖了,勉强还上债。
然后沈家伟就消失了,一封信都没留,走得悄无声息。
用陆决爷爷的话说,一个大老男人,养不活妻女,倒还要连累家人,他那是没脸见人了。
过了两年,沈音音的妈妈也走了,说是要去国外挣钱,把小孩放在外公外婆那儿,后来,外公外婆走了,两个舅妈都容不下沈音音。
陆显文知道了,毅然决然地把沈音音接到家里,从此就住下了。
具体的事,陆决不太清楚,那天饭局上听那几个碎嘴的亲戚聊起来,才知道沈音音的父母这些年一直都没露过面。
陆决一直以为,沈音音在他家住得很好,她会一直住下去,这里就是她的家。
直到他看见,沈音音记下的那本账。
小到每天餐食,大到衣服鞋子,零花钱和各种礼物,从幼稚的字体,到清秀的字迹,她没有间断过。
记账,是为了还的,也是为了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