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洋顾忌着她,抓着衣服挠了挠头,没好意思开口喊她回避。
顾川叹了口气,上前两步蹲下,伸手捂住陶粟的眼睛,将她回拨了个方向,朝墙坐着。
他的手心宽厚,陶粟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鸦羽一样的长睫触及对方掌肉,只觉得颇为暖热。
但很快,当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顾洋脱穿衣物的声响时,她的小脸一下子爆红,方才后知后觉原来他们是要换衣服。
见陶粟已坐好,顾川收回自己的手,忍不住将手掌握成拳,轻轻摩搓了下手心遗留下的痒意。
真是碰一下,都觉得要命。
屋子狭小,他也没离多远,近乎就是在她身后换的衣服,强壮有力的身躯没了衣物遮挡,散出的热意愈浓厚。
陶粟面颊羞红,圆润的肩头耷拉下去,背脊仿佛都快被溢过来的热气烫得瘫软,却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身背后忽地一凉,她踌躇地偏头看去,屋内没有人影,顾川已经和顾洋出门补房顶去了。
世界海上的冬天酷冷无比,近海北部这边的气温最低能降到零下三四十摄氏度。
连月的雨雪天气是常有的事,更让海民们吃不消的,是一天到晚夹杂着狂风侵袭而来的寒流。
海面空旷毫无遮挡,风力大起来,能将海排房的屋顶整个掀翻,所以在每一年临近冬季前,北部聚集地每一户海民都会休整房屋加固房体。
牡蛎是至今现的一种非常有用的造礁生物,它能攀附在硬石上分泌黏性物质,将自己连同栖身的石头整体黏合起来,变成一体化的造礁建筑。
海民们利用它这一特性,会将碎石与牡蛎一起平铺到房子上,通过黏合造礁的过程,加厚巩固房顶,以此来阻挡低温积雪,抵抗寒风破坏。
经牡蛎造礁过的排屋从普通海排房变成了牡蛎海排房,抗风保温效果一绝,只能在冬季使用。
到了来年气温上升的夏初,屋体上覆盖的礁石又会被尽数铲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顾川是使牡蛎的好手,他历年修整过的排房顶一次就成,想来今年也不例外。
陶粟挪去了门口,赧红着脸看顾川带顾洋蹲在地上处理带回来的碎石。
三人座的宽敞皮划艇上堆满了大小不一的海底石块,满满的冒着尖,看起来足足有大几十斤的样子。
这么多石头,如果没有皮艇,光靠顾家兄弟俩单独运送,只怕要跑个十几趟来回都不止。
修造牡蛎海排房,准备工作很重要,处理石头是最要紧的一步,大了牡蛎与牡蛎之间黏合不上,小了牡蛎又不爱待,会产生间隙孔洞等问题。
此时,顾川教着弟弟挑选敲砸其中的大块,将其变成一致的小碎石头,大小规制都有诀窍。
他曾经为了在海场老师傅那学会这点侍弄牡蛎、休整房顶的手艺吃了许多苦,交了整整两年的工钱当学费,每天下了工还要去师傅家里帮忙干活,一年到头风雨无阻,逢年过节也从不少给孝敬。
这才引得老师傅了善心,让他将本事都学到手。
打从顾川学会以后,第三年一直到如今,家里过冬再不用高价请人来休整,省下了好大一开销。
眼下教导自家人,他也尽心尽力,并不藏私。
砸石头是要花大力气的事情,只有男人能干,陶粟见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帮着顾家阿妈一起筛挑杂粮。
顾阿妈看了边上主动做活的陶粟一眼,没说话,转头去把瓦罐里的麦米豆粮又装了小半兜出来。
陶粟性子软和,对着顾家阿妈浅浅一笑,她并不介意帮忙做事。
然而屋子里光线太暗,她怕弄坏眼睛,通常挑一小把就看要一会儿室外的光景,直到外边碎石都处理好了,雨也不再下了,顾阿妈装的那兜粮也没轮得到筛分。
做牡蛎海排房,除了挑选石头以及后续的泼海水步骤,其他没什么需要太主意,碎石与牡蛎一齐摆放均匀紧密就行。
顾家兄弟俩准备按照往年一样,让体重稍轻的顾洋去屋顶放东西,体格强壮的顾川则在下边接应。
但是顾洋这一年刚好成年,抽条般长高长重不少,刚上排房屋檐角,就听见内部竹木沉闷的喀嚓声。
坏了。
怕压塌自家屋顶,顾洋急忙跳了下来,浮在海面的海排遭受外力猛地晃动起来,屋子里的东西东倒西歪,把屋门口的陶粟与顾家阿妈都吓了一大跳。
顾阿妈连忙护着自己的那堆粮食,陶粟则扶着墙惊悸未定地出门去看。
顾川见到她,快地迈步过来伸手“没事吧?”
陶粟白着脸摇了摇头,牵住他递来的手“没事,怎么了?”
她的手软滑肉嫩,握在手里就让人不愿放开,顾川微微紧了紧,而陶粟完全没注意。
“阿洋太重了,上不了房顶。”
顾川的眸子扫视着低矮的排房,俨然是在想办法。
他一米八九的身高,高出顾家的海排屋整整大半个头,但这对于铺陈房顶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用。
跳下来的顾洋也有些愁,他早知道就不吃那么多了,现下屋顶都上不去。
陶粟跟他们的想法不太一样,觉得既然人重上不去,换个人轻的不就行了,毕竟事情早点做完早点好。
她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开口了“那我可以上吗?我比较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