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一回见外翁,外翁就是这幅模样了,整个人简直就是一只老旧的文玩核桃,透着股古朴而温润的味儿,什么时候都是这么一件略显肥大的棉布长衫。就是位种了一辈子地、连城都没进过的憨厚老农。
外翁的精气神全在一双眼睛里,闭上眼睛他就是块土坷垃,睁开眼,土坷垃就成了荆山玉。
“你们三个小时候,外翁最怕你们这性子随你们阿娘,傻呵呵什么都摆在明面上,外翁老啦,能护你阿娘一辈子,可护不了你们一辈子!好在祖宗保佑,你们三个,就你二哥有点傻,那也比你娘强多了。”
外翁一提三个外孙,笑的眼睛陷在皱纹里几乎找不到了。
“外翁有什么打算?”
外翁这些年怎么贴补那一家三口,李思浅知道的一清二楚,若是阿娘这么贴补,李思浅一点也不会多想,可外翁……
“外翁能有什么打算?有我家浅浅,外翁什么打算也没有!”
田老爷子笑眯眯。
一句话说的李思浅翻了个白眼,这话说的,好象她怎么怎么样一样,她不过就是不愿意睁眼看着阿娘受欺负,偶尔替阿娘出口气什么的。
“外翁真准备搬到塘桥去住啊?”
李思浅不打算再跟外翁探讨这个话题。
塘桥离京城五六十里,是离京城最近最大的码头,大宗交易的集散地。
“嗯,外翁要打点生意,住到塘桥便当。老黄留在京城。”
外翁还是那么笑眯眯。
初六日,田太太将田老爷子送到塘桥,看着收拾停当才回来。
小高和李思明一对儿会玩爱热闹,一个是离开京城七八年,早忘了京城过年的热闹,一个是头一回在京城过年,从初一起,就玩的几乎不着家。
只可惜这是京城,李思浅也大了,年年的三人组,今年成了两人行。
李思浅不能到处玩,小高比李思浅还难过。
为了安慰可怜的浅妹子,小高眼睛所及之处,只要看到的东西不让人恶心,就统统买下,一趟接一趟流水般打人送进李府,这些东西中,以花灯最多,也就一天功夫,晚睛轩就挂的满满当当了,李思浅收东西收的几乎抓狂,吩咐统统挂到外面去!
还没到初七日,在闻名天下的京都上元灯节正式开始前,偌大的李府,能挂不能挂的地方,到处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自家先过上灯节了。
柳姨娘和李思汶看着满府花灯,眼睛都红了,这些花灯,这份宠爱,该是她李思汶的!
这家里的好东西统统都应该是她李思汶的!从她一生下来,这就是李家的规矩!
那个蠢丫头,她算什么东西!她凭什么!?这都是她李思汶的!她要抢回来!统统抢回来!
上元灯节从初七开始一直延续到正月十九,这中间最热闹的正日子,是正月十五晚上,这一天,官家整晚都在宣德楼与民同乐,各家的彩棚也会使尽全身节数表演,好从官家那儿多挣几份赏赐,多几个露脸的机会。
十五那天,夕阳还一片亮丽灿烂,小高已经过来接李思浅了。
李思汶紧跟在李思浅身后,含羞带怯不停的瞟着小高王爷,一颗心跳的几乎按捺不住。
这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尊贵王爷,还这样英武威严、这样年少俊逸!他就站在自己身边!他肯定正看着自己!除了自己,他还能看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