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均按下了蠢蠢欲动的少年,脸上倒没什么被拒绝的恼意,只是十分认真地建议道:“边疆?边疆凶险,向来是九死一生的地方。
“你若不想做我底下的副将,也可再多读几年书,将来走科举的路子。
“或者,我推举你去六尚局做个女官,熬几年资历后,转到尚书内省做个女尚书不是问题,以你的资质,再用个五六年,想必也能成功在朝堂有一席之地。”
她的语气带了点规劝的意思,叹道:“何必到沙场上去搏命呢。”
况且,从去年冬天开始,北狄便已是动作频频。
楚灵均知道终究要有人去抵御边疆,但也确实不忍见到这样难得的良才美玉早早地死在战场上。
“谢殿下好意。”
年轻清丽的女郎叹了口气。但是……谁让她绑定的是名将养成系统啊!要成为天下闻名的名将,怎么可以只窝在富丽堂皇的京都?
哪个不世出的名将,不是真刀真枪地从战场里打出来的?
南嘉强打起精神,将心中的三分豪情表现出了十分,慷慨激昂地起身拱手,朗声道:“但南嘉心意已决,此生唯愿效仿定国侯,封狼居胥,安邦定国!”
自大昭开朝以来,便只有太祖皇帝封过一任定国侯——秦玉,当年跟着太祖打天下的第一位女将军,昭宁女军最初的创始人。毕竟,定国这个年号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得起的。
古往今来,武将家的子弟几乎都想成为第二个定国侯,成就她那般的伟业,但有几个人敢真的将其宣之于口。
可南嘉敢。
楚灵均眼中的欣赏与探究意味愈来愈浓,顿了顿,爽朗道:“好志气!人生在世,自当戴三尺长剑,立不世之功。”
“我祝将军……早日达成心中所愿。”
“谢殿下吉言!南嘉也祝殿下早日潜渊化龙,腾飞而起。”
楚灵均失笑,随手遣小厮送了桌酒菜上来,给即将远行参军的人践行。
推杯换盏之间,又是一番对谈。值得一提的是,几杯酒下肚之后,南嘉竟然主动说起了几人当初相识的事情。
“殿下恕罪,当初我能遇上裴世子,是我有心设计……”
南嘉无视脑中系统的频频警告,坚持要彻底坦白:“后来请世子为我代为引荐,也是我有意促成……”
她从前只是个和平年代的普通人,一朝穿越,糊里糊涂地在这片土地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她与眼前这两位的身份差距。
定安公主一夕翻脸,她这个社会最底层的孤女根本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
可是,这件事就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在了她的心中,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无论是公主,还是世子,皆待她以诚,几次相助,而她接近二人,却是因为系统那所谓的任务。
“是南嘉辜负了殿下、世子的情意,愧不敢当。”
她深深低下头去,展袖长揖,直至及地。
她原以为她会惧怕、会忐忑,但当南嘉真的将这件事情吐露出来之后,心中反倒一片坦荡,没了堆积已久的郁气。
系统尖锐的爆鸣声经久不息,南嘉只觉嘈杂,甚至有点好笑。
她闭上眼,安静地等那两位的反应。殿下与裴世子会厌恶她,会与她绝交吗?如果殿下要治她的罪,那她……
一双温暖的手忽然扶起了她。她有些呆愣地望着温言细语的定安公主,又惊疑地望向憨憨的镇北侯世子。
镇北侯世子眼里的疑惑比她还重,那双明亮的眼睛睁得溜圆儿,好似下一秒就要拿着袋绿色包装的某某梅,给她一句亲切的问候。
南嘉稀里糊涂地被安抚了下来,每次想要开口都会被楚灵均巧妙地岔过话题,直到小宴结束,也不知道二人为何都是这副不以为意的做派。
楚灵均亲自送走了南嘉,在清冷的月色中含笑折了枝翠绿的柳,递到尚有些迷茫的年轻女郎手上,勉励道:“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折柳相赠的意思南嘉还是懂的。她顿时受宠若惊,双手接过柳枝,而后依依不舍地消失在长街之中。
楚灵均看着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那袭月白色,微微叹了口气,转头欲离开,却正对上那张委委
屈屈的脸。
“殿下……说好的我们一起赏月的,为何又要让南嘉来?”
绛色袍服的明丽少女闻言莞尔,调笑道:“你这醋坛子,怎么什么飞醋都要吃?”
“谁让阿姐又冷落我。”
楚灵均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回了他刚刚的问题,道:“你不觉得南嘉是个很有趣的人吗?”
“哦。”
裴少煊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只小心地牵着她的手,见她未曾反对,便立马凑过去,蜻蜓点水地在她的侧脸上亲了亲。
见她将目光转了过来,又有些难为情,不由自主地红了耳根,拙劣地转移话题:“殿下好像很担心南嘉?”
少女趣味盎然地盯着他望了一会儿,直到他是在受不住,半羞半恼地低下了头,才轻笑一声,牵着年纪相仿的少年走在灯月相映的街道上,叹道:
“南嘉啊,有时古灵精怪,有时又好似不通世事,天真得好像刚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我本想将她带在身边的。”
语罢,她笑了笑,轻松道:“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们走吧。”
月色灯光,交相辉映,将原本昏暗的夜装点得温馨至极,也将小巷中的那对相伴而行的眷侣衬得愈春衫年少,风致翩翩。
裴少煊望着地上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情不自禁地咧起了嘴。
什么南嘉北嘉,反正殿下最喜欢的人的一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