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湘目光朝外,脸上噙着清淡的笑意:“家里男人在外,好歹有个主事的人,家里有主心骨——”
话吞了半句,瞥着许若鸢似乎并不否认,韦湘心里升起一股子异常的判断,好像有层千丝万缕网在朱颜和许若鸢之间,她这个外人看不懂。
但是她也并不想看懂,许若鸢起身忙里忙外,匆匆忙忙的样子像掩饰心神不定。韦湘告辞离去,才踏出院子,远远看见大奶奶朱颜未换衣裳,便领着几个丫头往这边匆匆来了。
第十章
大门敞开,下人探头看屋内的动静。
朱颜才踏进许若鸢的院落,就晓得身边这群人狼一般的眼珠子往这边瞥了几个遮遮掩掩的圈。
才从外面绸缎庄子回来,听人说二奶奶又寻死,她就赶来看许若鸢的笑话。走了一半,听人说三奶奶来劝住了二奶奶,于是她走得慢了些,再磨蹭,却还是像有了缩地成寸的本事,一转眼就到了许若鸢这里。
许若鸢倚在榻上晒太阳,一方薄得透光的帕子掩在脸上。
朱颜咳嗽两声,才进去,远远瞥着,许若鸢婀娜得像刚嫁进来一般。回身让丫头们都下去,让侍候她的大丫头去厨房端碗莲子百合粥来。
“听周管事说你找我。”
开门见山,寻了个方凳一坐,端庄坐定瞥许若鸢,许若鸢似乎睡着了,不言不语。
“你睡了那我就走了。”
朱颜道。身子却岿然不动。
许若鸢一骨碌翻身坐起,掀起帕子往她怀中抛了去:“你去哪儿去!长了双大脚便横着走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么!”
才生了气,就看见朱颜稳稳坐定,从丫头手中接了粥碗,悠悠过来,才知道自己被愚弄了,脸上青红不定,不知该喜该怒。
晃了一圈的那人过来,将勺子凑在她嘴边:“吃些平心静气的东西,哪里来那么多气,我要像你这么容易生气,早该气得一头碰死了。”
“我脾气大,不懂事——”
许若鸢瞪圆了眼瞧朱颜,但她对朱颜生气从来都像是撞了在棉花上,生气也只像是对自己生气,于是不情不愿地张口,“我也不肯当那气性大的麻雀,叫人关着半天生生气死了。我气量好着呢,碰着你,迟早要被气死的。”
“我这么欺负妹妹了么?”
朱颜声音温吞,往外瞥一眼,叮嘱丫头去将晒的花瓣收了,怕是夜里又要下雨,雨来得频繁,连晒干菊花也变得奢侈起来。
只剩下二人,日头转阴,朱颜默不作声地等许若鸢控诉,也不问究竟是怎么想不开要寻死给人找笑话,两人对峙,许若鸢也不啃声。
朱颜沉不住气,喂了一碗粥,看见她晚上大约是不用吃东西了,用手帕擦擦汗:“你今儿个怎么回事?我一双大脚天天走四方,也不见你气得寻死。”
“你自己心里没底么?”
许若鸢吃人嘴短,偏偏她又不能示软,软了就低朱颜一头。
“什么?”
“你说你没有吗?”
“到底什么?”
朱颜懵了片刻,脑子里回顾自己做了些什么对不起许若鸢的事,但仔细想想除了去年月钱的时候因为许若鸢惹恼了自己就克扣了十分之一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得见人的事。她一向行事磊落,纵然在生意上有些手段,但在家里从来都温良恭俭让,不曾摆出奸商的面孔。
犹豫片刻,似乎拉锯不能解决问题,许若鸢直肠子,直截了当地扳过朱颜的脸来,目光相对,好用自己正义的眼神来让奸人就范。
“我听人说,你要变卖了这里的房子回老家去?”
许若鸢斟酌半晌,话出口底气也虚了不少。朱颜脸色一冷:“你听什么人说的?”
“你管我听什么人说的,无风不起浪,你纵然是没这个心思,也肯定做了些什么事。家里不单是只有大房一家的,抛开我个可怜人不谈,你让三房怎么想?”
“你跟别人说过了?”
“我又不是那不识时务的人,你心里指不定怎么想我呢,我又不是你这样的毒妇。”
许若鸢听见朱颜似乎真生了气,心里难免没底,话周旋半圈,不诋毁一下朱颜还是不舒服。
“那便好。不过我倒是想知道,到底怎么说我的。”
“你问我就告诉你么?”
“你骂我还在心里偷偷骂,不当面骂出来么?”
朱颜顺着许若鸢,拧着手帕几乎要撕烂它才解恨。
二奶奶和三奶奶都是秦家到本地后娶的媳妇,而她是老太爷特地从老家为大爷娶来的,她和本地人有些观念不合,大爷二爷不跑生意时也常有传闻说秦家早晚还要搬回老家去。
只是她知道大爷二爷不在,哪怕秦家真的要变卖这里的家产回老家扎根去,到头来她是外地人,本地的许若鸢自然就失了靠山,还有她的下人自然是原地遣散,到头来嚼舌根也是能够想得到。
不过循着源头,她也从来没有流露出什么要搬家的意思,这也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主的。
但是流言就好像一把火,须灭了源头才能永绝后患。
她套着许若鸢的话,也知道许若鸢虽然和她拧不来,但遇到大事也还是和她一心,一五一十地交代了那人如何如何说的,她便回去从自己下人那里打听,捉到了个烧火婆子。
烧火婆子向来碎嘴,也不知自己碎嘴把朱颜的怒火惹了起来。
朱颜叫她去问话,立规矩,站在院子里不准动弹,朱颜责问她,才知道自己造谣惹怒了当家的女主人,认了错,却还得站在雨里站个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