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颜兄,你帮我想想这个论题的思路,别到时候如果真考到中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答。”
吴质接过书卷,答:“从先秦时期卫淮公讲起,由此把格局打开,后面既可以说百家争鸣,也可以说大晋开国时期的康元盛世。”
“子颜,那这个呢?什么花飞花落花无悔,这个,这个要怎么接啊。”
“这个夫子在课上提过,对‘缘来缘去缘如水’便可,不过这种算是杂诗了,了解便可,擢试不会考这种的。”
林依和冥翼从汝阳王府回到青城山时,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求知若渴的景象。
自从今晨论道后,他们便激起了求学之心,誓要在擢试上大展身手,在枕星阁为李忠伸冤。
就连以楚义封为首的几个混世魔王都拿起了书,认真看了起来,但是没看多长时间就打起了瞌睡,因为他们根本看不懂。
楚义封那肥大的脑袋一歪一歪的,手一松,书卷直接掉在了林依的脚边,而他自己则被这响动乍然惊醒,呆愣愣的看着林依。
林依弯腰捡了起来,不过没有立刻还给他,而是顺手翻了翻,皱了皱眉,淡声说:“先看这页,由浅入深。”
楚义封梦游似的接过书,一愣一愣的:“哦,哦,好。”
林依选的是一篇简单有趣的“涉江采芙蓉”
,楚义封对着注解,一个字一个字的看,果然读进去了一些。
古钟年在后面咳了一声,示意他们快要上课了,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林依还是坐在吴质的旁边,而冥翼依旧占着那个走道,并以此为乐,逍遥快活得很。
草堂的夫子们讲得都比较浅,是为了照顾大部分学子们,但对于林依和吴质两人来说则是太过简单了些,所以他们二人上课几乎不怎么听,查找书卷自己学,遇到问题了下课单独问夫子。
所以他们二人周围的书卷是最多的,林依几乎是把李家李珟的藏书都搬来草堂了。
临近下课时吴质用毛笔轻轻敲了敲林依的桌面,问:“你那篇‘师者’还有下文么?我老感觉擢试会考着类似的,能借来品读一番吗?”
林依瞥了他一眼,然后低头磨墨,蘸笔,半炷香后,古钟年下课,她那一篇完整的《师说》也刚好默出来,放到了吴质的桌案上。
吴质看着这个冷冰冰一言不发却动作奇快的人,心想:其实真要论学识,他是远不如这个人的,虽然除了刚来到草堂那一日,林依平时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可是那天在荷花狱里面,其他学子或许在慌乱之下没来得及好好看她写的那首诗,可他却是完完整整带回来的。
一首《春江花月夜》,赞一声“诗中的诗,画中的画”
都不为过,那日的祝丰宴如果能毫无意外的进行到最后,那么这首诗必然是魁首。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日的纸条那么多,看见的人也不在少数,而出去之后却毫无波澜,连荷花狱三个字都不怎么听人讲过,好像从那个境里面出来的人们都记不得这件事一样。
吴质想到这里就皱了眉,半响后又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许是真的在慌乱之下没有细细看罢了,否则怎么会他们都忘了,而他却还记得呢?
他犹自想着这些事情,没有发觉古钟年把林依叫了出去。
其实不止吴质,连古老头子也看出了林依的才学,不过他没有去祝丰宴,自然不知道林依写的那首诗,他能看出来,仅仅只是因为他翻看过林依堆在桌案旁的古籍,以及里面夹着的一张张宣纸。
宣纸上是林依平日里做的一些随记,或是发表自己看法,或是用另一本古籍中的内容来佐证,或是随手标出的疑问,有些在下面解答了,有些还用朱砂标注出重点。
里面的一些内容,就连读了大半辈子书的古钟年都闻所未闻,偏偏还觉得甚有道理。
他叫林依出来,仅仅只是出了爱才之心。
他知道林依是冥翼找来帮忙的,可如今祝丰宴已经结束了,而看她这个样子,似乎从一进来就是当了真,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学的,像林依这种实力,其实实在没有这个必要,为了一整个青城山着想,他不免要多问几句。
林依就站在屋檐下安安静静的听着他唠叨了半天,最终只是淡淡的回一句:“我要擢试,入枕星阁。”
这本就是事实,她说的无比坦然。古钟年哑口无言,看着她嘴巴张张合合,眨了好几下眼,最终只是点点头,说:“好,我看你和冥翼那小子不一样,是个稳重的,不论要干什么,最紧要的是自己的命。”
林依垂下眼眸,点了点头,今天是李母的生辰,她并不打算久留,便和古钟年匆匆道别了。
只是刚走没几步,又被他给叫住了,只听见他远远的说:“丫头,你是个好的,老头子我啊,希望你能对那群小兔崽子多操点心,钟成他们啊,嘴上说着要好好学”
他说着摇了摇头:“其实根本就看不进去。”
“还有冥翼,那个龟儿子最会闯祸,你多看着点。”
林依微微回头,那张侧脸在风雪之中留下了好看的轮廓,半响后,她动了动嘴唇,说:“您老还在,他们翻不出天去。”
古钟年背着手笑了笑,朗声打了个哈哈,道:“人总是会老的嘛,这颗心啊,总是还在牵挂着。”
这次李忠的事情他也知道了,古钟年心里边清楚,自己担的干系可比李忠大多了,要是哪天东窗事发他肯定是第一个走的,想到这些,他不免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和林依多说了几句。
他见林依迟迟没有说话,整个人似乎更冷了一层,一时间竟是哭笑不得,觉得自己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为小辈们顶着天也就罢了,现在还平白的招人担心,便尴尬的咳了两声,打算力挽狂澜一下:“不过你放心啊丫头,老爷子我身子骨硬朗着呢,刚才只当我说浑话便是了。”
林依一个闪身,本来都要走的人忽然出现在他的身边,不由分说的为古钟年把了脉,见脉相一切正常,这才收回手,冷声说:“冥翼视你为友,他一向重情,如今不剩下多少好肉了。”
古钟年知道,林依说的不是那简单的皮外伤,而是心伤。
他忽然笑不出来了。
世间熙熙攘攘,哪怕是重重枷锁,也总有开解的一日;哪怕是身陷囹圄,前方也依旧是天光;何苦自轻自贱,伤了自己,更是伤了在乎你的人。
古钟年在风雪中眯了眼,再次觉得,自己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