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也同叶念凝一般,一头雾水。叶茂山没辙,只好揽着周氏坐下来,好好与她说。叶念凝便趁机坐在一旁,听到了前因后果。原是秦季珣远在乾京城,但也每月都会修书一封,告知叶茂山京中形势。本来一切都好。但最近,形势却大不如前了。皇上从一年前开始,便染了怪病。本来只是头疼脑热,小咳小闹,太医以为吃几贴『药』便能好。可皇上一直未见好转,反而愈严重。到了最近两月,已经卧床不起,不能上朝了。堆积如山的奏折,皇上也并无心力翻阅。只能自个儿带着病多少批一些,再让太子帮着批一些无关紧要的折子。皇上久病不起。乾京城便有些『乱』了套。尤其是太子在一个月前,竟与人起了冲突,还失手打死了人,惹了祸端。朝堂之中已有了废太子的声音。再者便是西域那边突然凭空冒出了个王。智勇双全,谋略无双。在短短数月内就收拢了西域各族,建立新国。并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整个大乾,伺机而动。内忧外患之际。秦季珣自然是希望叶茂山能回朝,帮衬着太子。叶茂山虽不属于朝内的任何一派。但他肯定是向着太子的。如此关键时刻,叶茂山的智慧与谋略不容小觑。原本叶茂山不想回乾京城。不想蹚这一趟浑水。是是非非,争权夺利,都与他无关。可叶茂山今日。亲眼见着祁珏泽了断了赵禄和秦玉梅的『性』命。手段之狠厉,目中之无人。令叶茂山胆战心惊。赵禄和秦玉梅确实无礼了些。叶茂山也不喜欢他们一家子人。可祁珏泽也不至于用那般残忍血腥的手段对付他们,还说不出任何缘由。祁珏泽只是冷冷一声“他们该死。”
青州刺史和同知跪在地下,连大气都不敢出。至亲惨死,他们依旧伏低做小,看着祁珏泽的脸『色』。可见祁珏泽的羽翼已丰,背景之大,手已经伸到了青州。如此罔顾王法,却无人敢正义的站出来。甚至还有人讨好谄媚,对祁珏泽极尽讨好之意。叶茂山觉得自己在这青州再也待不住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祁珏泽这般视人命如草芥,弃王法如敝履的人坐上皇位。那这天下,定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正好快到年末。叶茂山任期已满三年。也是时候该回京述职了。叶念凝坐在旁边听着,指尖凉。心中寒意更深。她知道祁珏泽是替她和永珺郡主出头。秦玉梅和赵禅虽恶心人,是该好好教训一下。可他们罪不至死。祁珏泽竟然就这么轻易的将他们给杀了……又想到永珺郡主说起,祁珏泽曾在一天之内,因不同缘由处死过十几个下人。她便觉得越害怕。祁珏泽,当真是将人视作蝼蚁,随意取之『性』命,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在他心里,人命就这般低贱吗?周氏也嗟叹一声“平王那孩子,我也是见过几次的。其实早早便能遇见他长大后的『性』子了,其实他倒也可怜……”
叶茂山搂住周氏,香了一口“娘子别想那些,咱们想想开心的事儿。这次回京,正好快赶上你祖母的六十大寿,家人团聚,岂不美哉?”
周氏脸『露』娇羞之意,如春晓之花,微垂着头。“怎的这般不正经?念念还在呢!”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叶念凝捂着眼睛,笑嘻嘻的跑走了。爹娘感情真好。他们便是彼此的心上人罢。那她何时,会有自己的心上人呢?叶念凝逃到院子里。风情夜『色』微淡。白盏正好站在梨花树下,望着天边明月,不知在想些什么。叶念凝走到她身边“白盏,在想什么呢?”
“无甚。”
白盏回过神来,关切的看着叶念凝,“小姐快回房里,外头风大。”
叶念凝摇摇头“无妨……白盏,你可有心上人?”
白盏微顿片刻,面颊上泛上一抹酡红。“小姐胡说什么呢?白盏……白盏怎么可能有心上人……”
“哦?”
叶念凝『露』出一丝调侃的笑,“娘亲可是说过,要把你嫁出去的哦!”
叶念凝一家都待白盏极亲厚。让她不必将自己看成下人,也不必自称奴婢。就当是叶家多养了个女儿。饰衣裳,周氏和叶念凝也时常赏她,重活儿都交给程婆子做。周氏也许了她,若有了心上人,便只管说,会给她备上丰厚的嫁妆,把她嫁出去。白盏羞得更是彻底。臊得快抬不起头来“白盏不嫁人的,白盏要伺候小姐一辈子~”
叶念凝嬉笑了一声,抬头像白盏刚刚那样望着月亮。月『色』皎皎清冷,望一会,便有隔世经年的恍惚。叶念凝抬起小手,捕捉着月光。“也不知有心上人,到底是何滋味……”
===收拾了几日。备好了去乾京城小住的细软箱箧。叶念凝便随着爹娘再走水路,回了乾京城。临行前,叶茂山自是免不了和叶二牛一番情深义重的道别。答应了叶二牛替他在乾京城寻到叶清辞,好好照顾他。叶茂山携着妻女才在叶二牛念念不舍的目光中,踏上了归程。叶茂山决定此番秘密回京。便没再告知任何人。在青州城里告了假,在家养病。刺史和同知都处于哀痛之中,哪里管得了他那么多。正好不想看见叶茂山这个烦人的家伙。叶念凝重回乾京城。一切如故。仿佛这两年多的时光,只在她的身上留下印记。而乾京城,什么都未变。街市依旧那般热闹。东大街依旧车水马龙。她最爱的饰铺子和胭脂铺子依旧在远处迎来送往。而国子监后,她家的小院,里头的腊梅也开得正艳。小桥依旧流水潺潺,奇石依旧诡谲嶙峋。一切都未变。只是小院连着国子监的那扇门被堵住了。再也不能从国子监那处出入。叶茂山高兴的哈哈一笑“没想到我这小院倒是存留下来了,新任祭酒竟也没住下来。”
这小院实在是叶茂山的心头好。当初他离开乾京城最舍不得的,便是自己精心打理的这小院。自然是秦季珣替叶茂山留下来的。为讨好叶茂山,秦季珣实是费尽了心思。程婆子手脚麻利的拾掇着。白盏也适时帮着忙。周氏沉『吟』半晌“这儿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不如我们便带念念先回趟长平侯府,跟老太太报个平安,免得她们惦念。”
“好。”
叶茂山点点头,一把抱起叶念凝,“走咯,念念,咱们去祖母处玩咯!”
叶念凝嘟嘟嘴,努力装出一脸乖巧开心的笑容“好的爹爹。”
其实叶念凝一点儿也不喜欢去长平侯府。不只是她,叶茂山也不喜欢去。但那毕竟是周氏的娘家,他们也不愿让周氏为难。在叶念凝很小的时候,还与长平侯府是没有往来的。因周氏是长平侯府二房的嫡女,她却要嫁个从村子里出来的穷书生,与其私定终身。府里自然没人同意,那又是一个很曲折而缠绵悱恻的故事了。总归周氏还是如愿以偿嫁给了叶茂山,与他举案齐眉,鸿案相庄。到了叶念凝稍大些,周氏才与长平侯府的关系缓和些。叶茂山在朝中也有了一定的地位,两家才又走动起来。周氏到底还是舍不得自家人。周氏是长平侯府二房嫡女。二房的夫人子嗣单薄,除了周氏和另外一个女儿,再无所出。所以并不讨老夫人喜欢。但没办法。尽孝是本分。在去长平侯府上之前,周氏自然是将叶念凝好好打扮了一番。穿上雪里金遍地锦滚花镶狸『毛』长裙,配着真红石青福纹的精致立领,扎着双环髻『插』上梅花步摇簪,雪白的绒『毛』映着冰肌润澈,整个人都格外玉雪可爱些。周氏满意的看了看叶念凝的打扮,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脸颊。“不错,我家念念出落得越美了!”
“哼,也不看看是谁生的。”
叶茂山在旁边洋洋自得。“是谁生的?”
周氏斜斜瞪了他一眼。“当然是我闭月羞花的娘子才能生出如此可爱的女儿!”
叶茂山在朝中最不擅溜须拍马,到了周氏这儿,却狗腿得变了个样儿。叶念凝假装没有听到叶茂山的话,免得损了他作为父亲的威严。自个儿率先上了马车,等着爹娘上来。叶茂山突然一拍脑袋“唉哟,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一卷书未誊,娘子,今日我便不去了,你带着念念去罢。”
周氏无奈的看了叶茂山一眼,他总能寻出千奇百怪的理由不去长平侯府。罢了罢了,当年之事,确实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周氏原也没指望着他会去。周氏上了马车,将叶念凝拢在怀里。马车一路朝着长平侯府的方向而去。长平侯府雕梁绣柱,碧瓦朱檐,一路朱楼翠阁。但叶念凝去皇宫见多了雕栏玉砌,便也不觉得有多眼花缭『乱』。不知过了几扇门,再穿过一条南北宽夹道与东西穿堂,便到了老夫人的后院。老夫人是周氏的祖母。等过完年,就是六十大寿。依旧心思清明得很,全府上下的事情,她都『操』着心。周氏一袭金边琵琶襟外袄,头顶『插』着亮晃晃的玉镶红宝石簪子,倒也显得贵气十足,不输乾京城里其他命『妇』的气度打扮。再加上周氏没有其他家里的那些糟心事,不担心自己相公三妻四妾,自是貌婉心娴,平心静气,比同龄的看上去年轻不少。周氏牵着叶念凝一踏入屋里,坐在正位上的老太太就慈和的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们母子竟在年前回了京!我还说前几年过年府上都冷清得很呢!你们这一回来,咱们也能热闹不少!”
“是呀!凝妹妹能回来可真好。”
“三妹,快带着念念坐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