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四周寂静后,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道:“臣依稀记得,从前陛下同裴景承尚是数十年前时,也曾因口交与张丞相最小的儿子大打出手。”
少年意气,总是一样的。
郑晚瑶眉眼轻弯:“太傅好记性,所以我也是效仿太傅当日之举,顺其自然。”
夏玄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两人初见时,郑晚瑶正和四皇子闹得不可开交。
少年自知不是她的对手,便拿起桌上的梨子砸去:“我说错什么了?你母妃本就是粗野之辈,名门贵女,哪有天天骑马射箭的?我母妃远远胜过她十倍!”
郑晚瑶最听不得母亲受到侮辱,当即将头上的钗环首饰都摘了下来,通通成了反击的利器。
“谁教你这样说的?”
她一张小脸阴沉沉的,发出最后通牒:“道歉。”
四皇子却梗着脖子:“我就不,你能把我怎么样!”
怒火中烧的郑晚瑶不再跟他客气,一拳打在四皇子的面门上。
少年也没想到她真敢下手,还用这么大劲儿,连忙捂着眼睛四处仓皇逃窜。
见夏玄策来了,还连忙求救:“太傅!太傅救我!她她她疯了!”
可夏玄策只是静静伫立宫门口:“皇子与公主之间玩闹,臣不会参与。”
于是一通“玩闹”
下来,四皇子鼻青脸肿,连嘴都差点张不开了。
那时候的郑晚瑶面对四皇子的哭诉叫嚣,倒是半点不慌,反而慢条斯理地将发髻簪环整理好,冷冷道:“你要告状就去告吧,我也会把你今天说得话一字不差地告诉父皇,看看他会不会说你大逆不道!”
从那时起夏玄策便知道,郑晚瑶绝不会轻易叫人欺负了去。
后来无论是帝王心术还是君子六艺,她学起来都如鱼得水。
是经世之才,也过刚易折。
没多久父亲病逝,留下遗言告诉他。
“日后……你恐怕会因她而死,我卜了卦,她三魂七魄不全,必起是非争端,天下将大乱,你务必……务必远离咸阳。”
此后,夏玄策便辞去了太傅之职,去往寺庙避世而居。
但他身居寺庙,却始终不曾做到真正避世,一直到后面郑晚瑶魂魄归身,武王请他再度辅佐,他到底还是违背了父亲的遗愿。
实际上,他也早就在梦中看到过自己死亡的结局。
死无葬身之地,也并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所以紫竹林重逢那日,他就已经知道是在逐渐跟少女道别。
于是每一日,他像是习惯般郑晚瑶准备蜜饯、处理琐碎事务、为她舌战群儒。
再到最后,以身为石,为她铺就青云路。
夏玄策也没想过,少女会以命为注,令他起死回生。
所以从那时起他便知道,人这辈子但凡有了执念,便不会再轻易放下。
他不如裴景承热烈直白,不如十五小意温柔,也无法像卫渊那样日日陪在她身边。
他唯一有的是谋略手段,尚且能胜她两分。
于是他依旧充当太傅的身份,教她更多东西,为她洗手做羹汤,将她口味养得相当刁钻,下意识习惯他的存在。
最后在月明星稀的夜里,少女来赴约。
夏玄策用了一坛桂花酿,说他即将归隐,三分醉意和七分真心,便最终令她说出那句:
——夏玄策,为我留下。
他等了很久很久,便是为的这么句话。
于是那晚桂花落,酒香溢。
他那斯文温和的表面下,不再克制着暗流汹涌的情欲。
郑晚瑶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随手递了一杯清酒过去:“尝尝新酿的果酒,可惜这时节没有桂花,来年便在学宫再酿几坛。”
“好。”
夏玄策接过酒,随后与她十指相扣:“来年臣与陛下一起。”
漫天花瓣簌簌,随风飘落而下,是风清日朗,也是浮生静好。
年年岁岁花相似。
如今岁岁年年,人也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