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站在门口朝里看,常年暗无天日的地方透不进半点光,地上墙上凝固的血渍和不明液体都挥散不去,日积月累,让这里充斥着说不出的味道。
他皱了皱眉,抬脚直直朝最靠里的一间走去。
天牢不是随便什么犯人都能进的地方,多的是穷凶极恶之徒,打从他踏入这里开始,便一路有凶神恶煞的目光追着不放。
要不是有那么一扇牢门挡着,这些人恐怕要冲出来把他连肉带骨头吞下去。
李源对加诸身上的视线浑不在意,偶有几个嚣张的在他经过的时候用力拍打牢门引他注意,他也只是淡漠地扫一眼,而后继续目不斜视地朝里走。
即便是天牢,也到底是都是牢房,就算是达官显贵到了这里,便是无一例外的阶下囚,除非有人特意关照,否则任谁都是一席硬床铺草席,连条像样的被子都不会多给。
要是身子骨弱的死在里面,草席一卷,便可以直接抬出去。
而此时最靠里的那间,关的便是戴罪的兵部侍郎。
李源朝牢头点头示意他开锁,没出声。
里面的安元正闭着眼假寐。
他盘腿靠坐在墙边,脚镣手镣都没解开,沉甸甸地挂在身上,却一派安然处之的模样,听到脚步声停在面前都没有一点要睁开眼看看来人的打算。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败难堪,完全藏不住大小不一的伤口。
那些伤口有些看上去甚至已经结了结实的厚痂,有些则还渗着血,可新旧不论,每一处都伤得极有技巧,打得人皮开肉绽,又没有性命之忧。
李源站在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两遍他身上的伤,两道眉毛快打成死结,脸上露出于心不忍的神色,轻轻喊了一声“安元兄。”
安元这才缓缓睁开眼“李大人怎么来了?”
他说话间气若游丝,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些刑罚伤了根本。
可纵然说出的话是问句,也没看出他有半点称得上“惊讶”
或是“意外”
的表情。
李源脸色难看地猛然回头,在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响亮的一巴掌抽在跟在身后的牢头脸上,他看着是个十足读书人的架势,却一下把人打了个踉跄。
牢头连抬手捂脸都顾不上,膝盖一弯,额头磕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跪着。
那一跪一磕的动静没半点掺假,在空旷压抑的天牢里回荡起一阵闷响。
他还不满意地破口骂道“谁借你的熊心豹子胆对朝廷命官滥用私刑?”
安元没什么力气地抬了抬眼皮,语气凉凉的“李大人不必如此,安某如今一介阶下囚,无官无职,他们也不过是职责所在。”
李源绷着脸“安元兄不用替他们说好话,即便证据确凿,也不应该如此用刑,更何况曹靖一案证据不足,罪名未定,若是这般用刑之下安元兄你熬不住松了口,他们这就是屈打成招,我刑部可从没这种办事规矩,所幸现在还未酿成大错,若是放任不管,以后岂不是遍地冤假错案?”
安元脸上的神色似是动了动,再仔细看却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沾满了血渍的干裂嘴唇掀动了两下,问道“李大人的意思是案子有新的进展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迟疑,分不清是担忧还是期待。
李源面露难色“本来是有的,可安元兄不知道有没有听说,有人擅闯天牢的那天,曹府也有贼人闯入。”
安元淡淡看了他一眼。
李源恍然,忙道歉“抱歉,忘了安元兄的处境。”
安元垂下眼去不再搭腔。
他和这个李源同时入仕,可是除了朝堂上,平时和他并没有什么交集,他现在开口闭口以兄长相称,实际上自己不过虚长他几个月。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什么时候亲密到能这般称兄道弟了。
被关在这里数月,从来没见过李源出现过,这一来,实在难辨用心是善是恶。
李源像是完全没觉出安元一副不愿再搭理人的姿态,摆着满脸懊恼,诚心诚意又一再道过歉,才接着道“那贼人闯进曹府,据说是冲着那位指认安元兄的师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