箨儿冷冷道,“为兄且干了这杯,只求以后能少代你受过几回。”
箨儿面上虽绷着,手上却熟练地把肉都剔了骨,送到嫣儿的碗里。“不是饿了么?赶紧的。”
嫣儿美滋滋地吃起来。边吃边赞叹道,“果然是别有风味,哥哥你也尝尝。”
此时只见戏台上帷幕初启,一嶙峋老者持黑木铁角扇,径直往台前一个亮相,“啪!”
的一声开扇,露出狂草“不言”
二字。“敢上青天揽明月,不教四海共天日。萍城春日花无限,晴雨楼中声撼天。且听不言老儿为各位细细道来这一出撼天动地——日月盟!”
“好!”
人群中掌声雷动,为不言老儿这气吞山河的亮相齐齐叫好。
嫣儿和箨儿也是头一回见着说书原来是这般架势,随着满厅食客一同叫起好来。
“上古延年,同辉之乱初定。天帝为防四海之内混沌再现,将天下四分。天帝亲执天庭正殿,统筹四域罢黜封赏,主土。令颛顼后人驻守北境勒霞峰,掌祭祀刑罚,主金;令祝融后人镇守西域八千云月,掌战争攻御,主火;令句芒后人植根南疆百花深处,掌万物医药,主木;令伏羲后人移居东境白萍洲,掌丹青典史音律,主水。四域仙尊分治境内百姓,由不咸、祁连、七星、黟山四处为结界各自将境内仙界与凡间划分。”
不言老儿收了声,骤然横开铁角扇,剑指窗外道,“这东境白萍洲,便是我花开万里云霞——萍城所属仙域,山水风貌可谓得天独厚。勒霞峰地势险峻,出入艰难,常年梵烟缭绕,氤氲不散。八千云月地势开阔,却飞沙走石,临冬大雪压城,久难开化。百花深处如我东境般气候适宜,然沼气横生,奇花异草,毒性四散,湿热难平。”
席间一位听书客听到此,忽地浪笑了两声,“百花深处那许多丽人逸女,就算多些沼气毒草,也是死得其所了。”
此言一出,立刻引发满场哄堂大笑。
嫣儿忍不住鄙夷地睨了那食客一眼,翻过腕来意欲释放“癫笑散”
。箨儿一把拉住她,锐眼制止。
不言老儿干笑两声,“可惜各位和老儿一样,生得肉眼凡胎。若是生为仙家,那才最能体味百花深处的好。南疆自春神句芒始,女子便是伴男而生,不能享有名讳。按律,出生在哪种花下,今后便得此庇护,以此花为名。结发前随父兄,结发后随夫君补给修习。若结发后一载无子,男子便可随时再娶新人入门。众看官说,这可是极好?”
台下又是一阵大笑。嫣儿想起自己百花深处的挚友小蝶姐姐,听不得不言老儿再说下去,目光凌厉道,“我还以为萍城上下闻名遐迩的说书先生是怎样的才华冠世,原来也就和那东巷嚼舌妇一般斤两。”
不言老儿还是头一遭被如此冷言相讥,不觉凝神上下打量起这个面相稚嫩的小公子来。周边的看官也收了笑,径直向嫣儿这桌望过来。
片刻,不言老儿讪笑道,“我看这位小公子年纪太小,尚未毁齿呢,哪里懂得男人的乐趣?”
此言一出,台下笑得更欢了。
嫣儿怒不可遏,正要飞出素练银针去,却被哥哥按住,小声道,“我们本就是偷跑出来的,切不可露了仙家身份。”
嫣儿收了手,不依不挠道,“我看是你不言老儿到了古稀之年,对这四域轶事仍旧是一笔胡涂账。说了半天,净是些我东境垂髫小童都能倒背如流的典故。你这一折不是叫日月盟么?你怎么不说说这日月之盟、同辉之乱?”
不言老儿将铁角扇一翻,挺直了腰板,喝了一声:“呆!老儿这就给你细细道来。”
台下又是一片喝彩声。只是这番,嫣儿与箨儿换了模样,冷眼坐看。
“上古初定。火神祝融族人后羿射日除害,封日神。后与月神嫦娥结为连理,各持日符月符,助天帝镇守四海。合璧之时,日月同辉,有号令御天雄师之力。岂料帝俊痛失九子,在天帝面前参了后羿,致日神月神被贬凡间。凡间疾苦岂是仙尊能受?后羿不忘日月之盟,向西王母娘娘讨了两枚仙丹,誓夫妻一同服下,守约永世不弃。可怜后羿哪里知道,嫦娥要的可不是厮守凡间,而是荣归故里。她趁后羿熟睡,偷食仙丹,飞上天宫。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收了日符的帝俊早已等候多时,劫胡月符,日月合壁,与天庭对峙,惹来一场恶战。眼见酿成大祸,嫦娥竟将后羿那枚仙丹也吞服了,一路躲进广寒。呜呼哀哉!后羿自此独守人间,被逄蒙桃木击杀,一代英雄怆然随风而逝。得知夫君惨死,嫦娥厉声恫哭,声震月宫,将那日月符击得粉碎。绝世双璧各自飞散,西入精芒,东入广寒,即今时的西域羲和与我东境黟山。”
不言老儿还欲再言,嫣儿已是火冒三丈,虎跳而起,“一派胡言!月神嫦娥对日神后羿之心,天地可鉴。服下仙丹乃是为了拯救天庭牺牲自己,怎么到你这,反倒成了不忠不孝之人!你是哪里看来的这些无稽之谈?”
不言老儿蔑笑道,“哎呦,老儿收回之前的话。看来这位小公子不是不懂风情。你看看,遇上这天界第一美人月神,可是分外怜香惜玉呢!”
此言一出,四座看官再次哄堂大笑。不言老儿缓缓从案下取出一物,举到众人面前,“老儿的折子可全然出自《天庭志》。小公子,莫不是不曾参读?”
说完一脸不屑。
嫣儿怒火中烧,斥道,“你还敢提《天庭志》?你倒是说说《天庭志》哪章哪页写着你刚才那些耳食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