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捷说:“说狐狸精我倒想起昨夜的事了。昨儿夜里我在家读《聊斋志异》,满书写的狐呀鬼呀的,就害怕了。你孟老师说:‘狐狸精我不怕的,三更半夜了我就盼有个狐狸精吱地推了窗进来。’我就骂他:‘你想得美,凭你那一身臭肉虼蚤都不来咬你的!’睡下了也想,蒲松龄是胡写哩,世上哪儿就有狐狸成精,要说人见人爱的女人,我这辈子也就见着你这一人了!”
唐宛儿听了,便说:“我读《聊斋志异》,却总感觉蒲松龄是个情种,他一生中必是有许多个情人,他爱他的情人,又苦于不能长长久久做夫妻,才害天大的相思把情人假托于狐狸变的。”
夏捷说:“你怎么有这体会?是你又爱上了什么人,还是什么人又在爱你了?”
唐宛儿脑子里就全是庄之蝶了,她把眼睛勾得弯弯的如月牙儿,脸上浮一层笑。蓦地腮边飞红,却说:“我只是瞎猜想,哪儿就有了情人?夏姐儿,这世上的事好怪的,怎么有男人就有了女人……你和孟老师在一块儿感觉怎样?”
夏捷说:“事后都后悔的,觉得没甚意思,可三天五天了,却又想……”
唐宛儿说:“那你们可以当领导!”
夏捷说:“当领导?”
唐宛儿说:“现在机关单位当领导的,哪一个不常犯错误?犯了错误给上边作个检讨,检讨过了,又犯同样的错误。就这么犯了错误作检讨,检讨了又犯错误,这官就继续当了下去!”
说罢两人又笑个不止。夏捷说:“人就是这饮食男女嘛!”
唐宛儿说:“其实人就是受上帝捉弄哩,你就是知道了也没个办法。”
夏捷说:“这话咋讲的?”
唐宛儿说:“我常常想,上帝太会愚弄人了。它要让人活下去,活下去就得吃饭;吃饭是多受罪的事,你得耕种粮食,有了粮食得磨,得做,吃的时候要嚼要咽要消化要屙尿,这是多繁重的事!可它给人生出一种食欲,这食欲让你自觉自愿去干这一切了。就拿男女在一块儿的事说,它原本的目的是让遗传后代,但没有生出个性欲给你,谁去干那辛苦的工作呢?而就在你欢娱受活的时候,你就得去完成生孩子的任务了!如果人能将计就计,既能欢娱了又不为它服务那就好了!”
夏捷说:“你这鬼脑子整日想些什么呀?!”
拿手就来搔唐宛儿的胳肢窝。唐宛儿笑喘得不行,挣脱了跑过桥头,夏捷偏要来追,两人一前一后跑进公园的铁栅栏门去,唐宛儿就趴在那一片青草地了。夏捷一下子扑过去按住,唐宛儿没有动。夏捷便提她的腿,竟把一只鞋脱下来,说:“看你还跑不跑?!”
唐宛儿回过头来叫了一声“夏姐!”
嘴唇惨白,满脸汗水,眼睛翻着白儿昏过去了。
当夏捷雇了一辆三轮车把唐宛儿送往医院的路上,唐宛儿醒过来了,却坚决不去医院。说她早年患有昏厥病的,这几天劳累怕是又犯了,回家歇一歇就没事儿的。夏捷用手摸摸她的额,额上汗已不凉,也见脸色有些红润,便不再往医院送,多付了五元钱给车夫,就一直把唐宛儿送回家来。屋里冷冷清清的,唐宛儿进门先上床躺了。夏捷说:“宛儿你现在感觉好些吗?”
唐宛儿说:“好得多了,多谢了夏姐。”
夏捷说:“你今日给我收了魂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真是不活了!”
唐宛儿说:“那咱姐妹儿就去做风流鬼吧!”
夏捷说:“这阵子你还说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
唐宛儿软软地笑,说:“什么也不想吃的,只想睡觉,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好了,你回去吧!”
夏捷说:“这周敏也不在家了,他是上班去了?我去给他单位拨个电话吧!”
唐宛儿说:“你回去的路上给他拨个电话吧,你先给庄老师家拨,可能周敏在他那儿的。”
夏捷就又给冲了一杯红糖水放在床边,拉上门就去街上拨电话了。
电话拨通了庄之蝶,庄之蝶得知唐宛儿突然病了,骑了“木兰”
急急就赶过来。周敏还没有从杂志社回来。唐宛儿一见面呜呜地哭起来。庄之蝶一边替她擦了眼泪,一边问病情,待妇人说了原委,只惊得跌坐了床沿上半天不起来,然后就拿了拳头砸自己脑门。唐宛儿见他这样,心里自是高兴,却说:“你是恨我吗?我对不起你,我把你的孩子糟蹋了!”
庄之蝶一下子抱了她的头,轻声说:“宛儿,不是你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这种罪过应该让我受,你却一个人独自去承担了,你真是个好女人!可你才做了手术,却怎么不爱惜身子,倒要陪夏捷去劳累?!”
唐宛儿说:“我感觉我能行的,再说我能让夏捷知道这事吗?画廊的事怎么样?”
庄之蝶说:“你怎么知道我忙画廊的事?我好久不得过来,你却也不让鸽子捎了信去。”
唐宛儿说:“我哪里没捎信去?整日整夜盼了你来,一直没个踪影了,我才自做了主张。”
庄之蝶骂了一句柳月,说他一点也不知道的,就揭了被子看那伤处,然后就重新掖好,出门去街上买了一大堆营养滋补品,一直陪着等到周敏回来才回去。
自此一星期里,庄之蝶隔一天去看望唐宛儿一次,少不得要买些鸡和鱼的。柳月每次待他回来,就沏一杯桂圆精饮料给他,他说:“柳月会体贴人了?!”
柳月说:“给你当保姆还能眼里没水?你又出了力了嘛!”
庄之蝶就笑着说:“我现在不敢出门了,一出门你就认为到唐宛儿那里去了!我哪里也不去了,你去替我办事吧,找着赵京五,让他请了宋大夫到清虚庵去。”
柳月说:“清虚庵的慧明病了?上礼拜天我在炭市街市场买鱼,回来就看见慧明了,她和黄秘书坐的一辆小车停在路边,她没看见我,我也装着没看见她。哼,做了尼姑也是要涂口红吗?我就瞧不起她那个样儿,要美就不要去当尼姑,当了尼姑却认识这个结识那个的,我看她是故意显夸自己。不当尼姑,满城的漂亮女子谁知道几个名儿姓儿的;做了尼姑,人人却知道城里有个叫慧明的白脸大奶子尼姑!她怎么病了,佛也不保佑了她?”
庄之蝶说:“瞧瞧,担石灰的见不得卖面的,人家漂亮了你气不过!”
柳月说:“我气过谁了?”
庄之蝶才要提说唐宛儿让鸽子捎信的,话到口边却咽了,他在家并未对牛月清和柳月提说过唐宛儿病了的事。柳月却还气不顺地说:“与我的屁事!以前孟臭嘴往那儿跑,现在眼瞎了不跑了,你就跑得勤快!”
庄之蝶说:“你越说越得意了!我也是在路上见着黄秘书,他告诉说慧明腰疼得直不起来,我才让赵京五去请宋大夫的,你要不去就算了。”
柳月说:“你说了话我能不去?今日午饭我回来迟了,你和大姐去街上吃吧。”
庄之蝶说:“说句话能用多少时间?你要把魂丢了,回来我告知你大姐的!”
柳月说:“好嘛,那我就让大姐撒一把毒谷子把白鸽子毒死去!”
说罢就笑着出门跑了。
柳月有了赵京五,一来一往的事就多起来。牛月清看在眼里,嘴上没说,心里多少气不过。暗话警告了柳月几次,柳月佯装听不懂,脸上只是傻傻地笑,照样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一心二用了,饭菜就早一顿迟一顿的,换洗的衣服也是三五天攒在一块儿才洗。就在唐宛儿昏倒的第二天晌午,赵京五来找庄之蝶,庄之蝶和牛月清都不在家。赵京五就大了胆子纠着要和柳月亲嘴,柳月半推半就和他亲了,赵京五得寸进尺手又在她身上胡揣乱摸。柳月说:“你赵京五贼胆也长大了?!”
就解了裙带,竟把裤衩也褪了下来。赵京五原是没奢望到这一步,见柳月如此,也就干起来,但毕竟没有经验,又是惊惊慌慌,才一见花就流水蔫了。柳月又气又笑,将弄得肮脏了的裤衩惩赵京五去洗。赵京五洗了,千叮咛万叮咛不敢把这事说出去,柳月便说:“说出去让人笑话你的可怜?”
赵京五说:“不是我不行,一是我太激动,二是在庄老师家里人怪紧张的,等咱们结婚了你再瞧我的本事吧!”
说过了,又提醒道,“你以后在这里尽量少提说我,庄老师敏感得很,你话多了万一失了口,他就猜出咱们有这事了,那他不知会怎么看了我的。”
柳月说:“哎呀,这么怕你庄老师,你庄老师也是人嘛,他什么不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