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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3页)

众人听了,连声称好,说“求缺”

既雅又有深意。李洪文就说:“有这么个好地方,以后杂志社请了作者来改稿子就可以借用了。”

庄之蝶说:“这可不行,我们有我们的活动。将来七天十天聚会一次,也是谢绝外人的。今日大家跑得累了,才领了来,千万不要声张,免得人人知道了又没有个清静去处了。”

就将在楼下买的一瓶酒、两包花生米打开,要求众人不分宾主,坐列无序,随意而来。孟云房说:“来这儿是可以带吃食,但来了却一定得谈文学艺术,今日一边喝酒一边谈着,现在开始吧。”

苟大海说:“谈文学艺术又不是谈生意,说开始就开始?还是一边吃喝一边乱聊,聊着聊着主题就转换了。”

便把酒瓶起开,没有酒盅,以瓶盖为盅,转流着喝了一遍。唐宛儿却没有在沙上坐,坐在那张床上,说:“我不喝的。”

孟云房说:“你怎么不喝,来彩儿啦?”

唐宛儿说:“鬼!我不是作家、编辑,我谈不了文学艺术。”

手就去整理床上的枕头,忽见了一根长,吓了一跳,忙用手捏了。孟云房说:“你谈不了文学艺术,你就是艺术,让我们谈你。”

唐宛儿说:“你开口就能闻见臭的,我不叫你老师!”

庄之蝶说:“那这样吧,咱每个人都来说故事,说完了,大家评议,认为有水平的就不喝酒,认为不行的就罚三盅!”

孟云房说:“我知道你,又是想听我们谈了你就可以有创作素材了!”

苟大海说:“这又怎么的,蒲松龄就是开了个聊斋。”

孟云房说:“蒲松龄还没之蝶手快,他那小说的三分之一题材都是我提供的,倒不给我付稿酬!但我今日还是要再说一个的,却明码标价,之蝶,你付不付?”

庄之蝶说:“一会儿喝完酒,去吃浆水面,我包了!”

孟云房就说:“这是个真事:德功门那一块低洼地你们知道吗?那里是河南籍人居住的地方。解放前黄河泛滥,河南人逃难到西京就在那里搭窝棚住下了,一住再不走,越来人越多,这就是德功门那个区为什么叫河南特区。现在他们的窝棚是不多了,也盖了一些平房,但因为地方小,却是一家一间,左边是窗右边是门,故事就生了。这一天,新搬来了夫妻两个,这女的长得能一指头弹出水儿来,那男的就爱她不够。晚上爱过几次,白天还要爱一次,声响传出来,隔壁人就害心慌。注意,这隔壁住的是个光棍。第二天晚上,他们自然又爱了,爱了后,女的要尿,女人喜欢这个时候尿。”

唐宛儿说:“你讲的时候口里放着卫生球。”

孟云房说:“好,那就插个雅的故事。说是一家医院收了个阑尾炎病人,手术前需要刮净下边的毛的,先是由一个老护士去刮,正刮着,电话铃响了,要的偏巧是老护士,老护士就让一个年轻的小护士去刮。后来就刮完了,一小一老两个护士在池子里洗手,老护士就说:现在社会上小伙子们时髦文身,可那病人怪,竟在那么个地方上也文了‘一流’两个字!小护士却说:哪里是文了两个字,是七个字的:一江春水向东流!”

众人一时倒没听明白,唐宛儿过来直拿拳头打孟云房。戴尚田还在糊涂,说:“那是怎么回事,一个看是两个字,一个就看成七个字?”

孟云房说:“真笨!唐宛儿一听就知道了。若是你我,永远看都是两个字,唐宛儿要是去,那立即就是七个字了!”

众人恍然大悟,哗地就笑了。庄之蝶说:“接了前边的说。”

孟云房说:“插叙的这个故事当然不收钱的。那女人出去尿了就往回走,因为天黑,房子都一模一样,女的迷迷瞪瞪推门就进来了,进来了就直直去床上睡下。但是坏了,她走到了右边那光棍房里去了。光棍睡不稳,刚才听到女的在外边尿,就躁得不行,突然见女的到了他的床上,知道她走错了,心想:送上门的好东西儿,吃了白吃,不吃白不吃!二话不说就抱了干起来。女的说:你好厉害,才干毕了又行了?!光棍还是不言语,气儿出得像老牛一样。女的一听,这出气声怎么不对?伸手摸摸那头,头上没头,哎呀一声,翻下床就走。这回走进的是自己的房子。男的问,你尿长江了吗?这么久的!女的哽咽了,说她对不起丈夫,如此这般说了。这男的怒从肝起,就冲出门来,不想竟走到左边房里来了。噢,我忘了交代,夏天睡觉为了通风,都是不关了门的。这房里住的是个老头,男的不容分说拉起老头一顿好打!完了。”

李洪文便问:“完了?那最后呢?”

孟云房说:“那当然闹起来,官司让派出所去判了。这一片居民为此反映到市长那里,说再不解决这里居民住房困难,那丢西京人的事就还要多呀!这不,现在不是到处改造低洼区吗?!”

众人说:“这故事有意思,你可以不喝酒了。”

李洪文说:“老孟说啥都离不开性,我说个唐宛儿能听的。我是老西京户,七姑八姨的亲戚多啦。现在社会上兴各种网,有山头网,集团网,同学网,乡党网,秘书网,什么网都顶用的,就这亲戚网屁事不中,而且趋势是农村包围城市。城里的大小领导干部都是从乡下奋斗了上来的,老西京户却几乎没人在哪个单位负个责儿的。我家十八户亲戚共有儿女三十六个,一半倒去了外县调不回城,剩下的又尽是底层人士,孩子入个托儿所也没个后门能靠了他们。可逢年过节,还得去送他们的礼。今年春节,我买了一盒点心。老婆说,亲戚这么多,一盒给谁送?我说我有办法。大年初一早晨,我把这盒点心送了我舅;下午我大姨让孩子就给我送一盒点心;我又去送了二姨。如此人送来我再去送人,一个大年里走马灯似的,吃不好,睡不好。走亲戚是交代差事,放下点心就走。到了初八已上班了,晚上我的‘一挑子’来了送我点心,他是最后一个亲戚,点心放下不等我回来就走了。我回家一看,这点心盒这么熟的,上边是有个三元三角五的数字的,那是我买时记下的价钱,他竟又送回来了!有意思吧,这可是报告文学。”

众人说:“有点意思,也没意思,你得喝酒了!”

李洪文把酒喝了,说:“这还没意思?好,我认了,瞧你们怎么说!”

轮到戴尚田,戴尚田说:“我不会说的,我喝酒吧。”

庄之蝶说:“你搞书评,看问题自比我们高的,你得说一段。”

戴尚田说:“我单位没房,我老婆在银行,我住房是她的家属。这楼房太高,要爬十层,我常常是上气不接下气爬到十层上了,一摸钥匙,才记起车子忘了上锁,而钥匙还在自行车锁孔儿。补充一下,我家门钥匙是和自行车钥匙拴在一起的。”

大家还在听着,他却不说了,催:“说呀!”

他说:“完了。”

唐宛儿说:“这不行的,你再来一个!”

戴尚田就说:“我常想,西京城里这么多人,可我经常打交道的不外乎四五个。在家里我是父母的儿子,是老婆的丈夫,是儿子的父亲;在外是你们的朋友,是单位的职工。那么,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呢?真正属于我的只是我的名字。可是,名字是我的,我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都是别人在叫。”

孟云房说:“你喝酒吧,这哪儿是故事?”

庄之蝶说:“他说得我心里也酸酸的,不能惩他。大海,到你了。”

苟大海说:“我这不算故事,也不敢证实真实性,是听说的。现在市面上假冒商品多,我只说领导不受其害的,但上一礼拜天,我姐姐给我说,西京市一位老领导宴请几个老战友,为了显示威风,他没在家请客,到一家高级宾馆摆酒席。要喝茅台,宾馆经理就取出茅台来,一尝,是假的;又取了一瓶,一尝还是假的。连取了三瓶都是假的,经理脸上不是了颜色。这位老领导就说了:你这高级宾馆是怎么搞的?让秘书到他家取酒去。秘书去他家拿了一瓶茅台,打开每人一杯,不仅是假的,根本装的不是酒,是自来水。”

孟云房说:“这一定是谁贿赂他的,送那么好的酒,谁送得起?可不送又办不了事。赵京五说他就这么干过。大海说的这事人人都知道,也想得来。今日这酒却是真的,你得喝了。”

苟大海红着脸说:“我声明不是故事,只给大家提供个写作细节的。”

把酒还是喝了。李洪文也说:“我刚才说的大家不满意,但总有闪光的内涵。我还得声明,我已经在一篇文章中用过了,之蝶你就不要用,你用了,名气大,是你抄袭了我的,读者反倒会说是我抄袭了你。”

庄之蝶说:“我还真没看上呢。我说一个。刚才在清虚庵我去上厕所,一进去,人那么多,蹲坑全占了,旁边还有等候的。有一个蹲坑的就给我笑。我想,这是谁呀,也是文学爱好者?或者听过我的报告?在书上看过我的照片?就走过去,那人却没有理。原来他是拉大便用劲,一用劲脸上就好像是笑了。”

大家哄地笑了一片,唐宛儿说:“你这是在骂我们了,让我们一笑,我们就都是在大便了!可你也在作践你自己哩,一个大作家说这笑话?”

庄之蝶说:“自我作践着好。世上这事儿是,要想别人不难堪,也想自己不尴尬,最好的办法就是自我作践,一声乐就完了。以前照相时,为了让照相人笑,总是要让说‘茄’,往后照相,不如就说:‘努屎!’这细节怎么样?这是专利,谁也不许用啊!”

孟云房说:“那不行,今日讲的,谁都可以用。沙龙嘛,就是要互通信息,启灵感,促进创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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