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白昼极长,傍晚六点天还是亮的。逛了一天,余愿看起来有些昏昏欲睡,章书闻没跟着陈永乐他们再去下家。
几人从电玩城出来,附近有个商场停着辆车,正在卸货。
一个穿着白背心的中年男人扛着两箱矿泉水从车厢后走出来,和他们撞了个正面。
章书闻脚步一顿。
陈永乐认出男人是章雄,其余几个好友却不曾见过章书闻的父亲,一时不知道是否要出声问候。
章雄背心汗湿了,黝黑的脸被晒得红,头也全是热汗。他见了章书闻,出于一种不想让儿子在朋友面前丢脸的心理,下意识地将头偏了过去。
章书闻的五指微微攥紧,唇动了动,声音还没有出来,先听得余愿响亮地喊了一声,“叔叔。”
章雄不得不回过头来,脸上的神情颇为局促。
章书闻握着的手松开,转眸对同行的人说:“我爸。”
陈永乐热情地朝章雄招手,“叔叔,好久不见。”
其余几人也赶忙纷纷打招呼,“叔叔好。”
“你们好。”
章雄将矿泉水放下,抹了抹汗,他的表情还是不太自然,想了想殷勤地说,“叔叔请你们吃冰淇淋,都过来选,不要客气。”
章雄走到市门口的冰柜。
“我们要去吃饭呢,不用了叔叔。”
章雄却火地抓了把雪糕到市去付款,出来时将袋子递给章书闻,笑着,“你来分吧,我手上全是汗。”
章书闻随意看了眼章雄买的雪糕,全是贵价的品牌。这个憨厚的中年男人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维护着儿子的“面子”
。
章书闻心底有块地方轻微地扯着,他唇峰微抿,“谢谢爸。”
章雄应了孩子们的道谢,又继续去搬货物了。夕阳下,他的脸全是油光,肩膀被重物压得往一边倾斜。
章书闻注视着消失在眼前的父亲,沉默地将雪糕分给友人。
陈永乐撕开纸膜,说:“那我们走了,回见。”
章书闻神色如常跟他们告别,把香草味的方块雪糕给余愿。
他目送着几人走远,转过头却见余愿往市的方向走去。这时章雄正好出来搬货,见了余愿诧异道:“愿愿怎么过来了?”
余愿把凹槽里的小方块拿出来,“叔叔吃。”
章雄既感动又欣喜地接了小方块,笑得脸上都挤出了沟壑。
章书闻望着这一幕,为方才自己见到章雄时一瞬的犹豫而喉咙紧。九年义务教育教会他世上的职业没有贵贱之分的道理,但身在世俗当中的大部分人却无法完全做到摒弃三六九等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