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又一阵极轻却快的脚步声传来,宁澄澄微微偏头,看见一个比先前被训斥的李太医更加年长一些的臣子走了进来。
而康熙也在他出现的同时立刻重拾了上位者的威严,沉声问道:“刘声芳,小阿哥如何?”
宁澄澄微微有些吃惊的抬头迅速的看了一眼那位太医院的院使,即太医院的主要负责人,心里略略思考一下,倒也不是很讶异。
的确,如果胤礽还没有生下来的话,那么以皇上和太皇太后的脾气,恐怕早就不顾一切的让赫舍里氏醒过来生孩子了吧,但现在,他们只是让另一个大夫隔着门帘救助赫舍里氏,最好的大夫被派去诊治刚出生的中宫嫡子,这很明显的代表着,对于赫舍里氏的生死,他们其实并没有特别的重视了。
“启禀皇上,启禀太皇太后,小阿哥身体康健,哭声洪亮,心肺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刘声芳在给康熙和太皇太后行礼后,报告了个好消息,这让殿内的气氛稍稍好了一些。
太皇太后却也并没有让刘声芳松口气,反而再次发下了命令:“那便好,那么接下来,就麻烦刘院史,看看皇后的情况了。”
一个“没用的”
一个“刘院使”
,太皇太后的两个称呼,让她对两个臣子的态度区分的天壤之别。
刘声芳惶恐的应了声,于是,一条丝线自产房内向屋外牵了出来,宁澄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有些新奇又觉得古代宫廷的女子病人和诊断方法受限的大夫十分的可怜。
许久的诊脉之后,刘太医又仔细的朝屋内询问了一些赫舍里氏的面向和症状,脸色逐渐开始变得凝重,并且长长久久的一言不发,也一直没有去往宫内给他设置的,书写方子的小案几旁边,书写药方的意思。
他不动,康熙和太皇太后居然还比他更沉得住气,可宁澄澄沉不住气了。
毕竟在她静静等待期间,她可是眼睁睁看着宫女们一盆盆的水端进去又端出来,还闻着鼻尖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呢!
“刘院使,额娘的情况到底如何,您到底准备怎么治疗?”
终于,宁澄澄忍不住在康熙和太皇太后出声前,率先发问了。
这动作自然引起了众人的瞩目,刘声芳也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这位大清的嫡长公主,但见康熙和太皇太后都没制止的意思,于是也不敢忽视她的话的份量,略一思考之后,终于还是将身下的官袍一撩,居然对着宁澄澄就直接跪了下去!
宁澄澄:“……”
一个五十多岁的中老年人,居然朝着自己一个五岁的小孩下跪,这可把宁澄澄惊的慌忙从坐上起身避让:“刘院使,您这是……”
虽然按理论说起来,她的身份的确是比刘声芳一个五品官员要高,但这事儿哪怕是在古代的宫廷,可也不是这么算的啊。
“公主殿下请见谅,老臣……老臣无能……”
刘声芳对着宁澄澄原本坐着的地方磕了个头,只四个字,便算是给众人下了赫舍里氏的死亡通知书。
然而这一次,他并没有得到任何上层震怒的待遇,哪怕宁澄澄在针落可闻的宫室之内,已经听到了瓷器轻微崩碎的声音。
“您的意思是……我额娘她……”
在听到康熙捏碎瓷器的一瞬间,宁澄澄福至心灵,忽然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
刘声芳什么也没说,只是依然跪在哪里,慢慢的朝着空座椅磕起了头,但谁都知道,这个头,是嗑给谁的。
“怎么会……”
宁澄澄的声音里出现了难以置信的情绪,脚下也软了一瞬,好在她身后的素梅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弟弟才刚出生,他还没来得及学会叫额娘,额娘也没有看着他长大……”
她喃喃自语着,然后不断地摇着头,接着,她的脸上带上了恳求的神色,再次看向了刘声芳,艰难开口:“难道,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挽救的办法了吗?哪怕……只是让额娘醒过来跟弟弟说说话……”
她一面说着,声音里也有了哽咽。
此时此刻,宁澄澄爆发的这些情绪,虽然有一部分是在演,但确实也是有自己的真情实感在的。
子生母别,她虽然未经历过,可在现代,也采购看过许多类似的案例,虽然理解不了执着为母的女性,但隔着屏幕看到,都每每为这种事情动容,如今真正在现场经历,自然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宫内因为宁澄澄的情绪爆发而短暂的安静了一会儿,片刻之后,太皇太后喟然出声:“是呢,刘院正,这世上啊,最惨之事莫过于子生母别,你若有办法,尽管大胆的说出来,用或者不用,皇帝自己会决定。”
太皇太后的出声,让宁澄澄下意识的转头看了她一眼,想到她的遭遇。
顺治皇帝早亡,她与她的孩子,也算是另类的子死母别了,也难怪她有所触动了。
然后,她在下一刻不可避免的看到了坐在她另一边的康熙。
康熙此刻的神情似乎也有点不在状态,不过却在太皇太后说完之后,表情上带上了些许凄然:“玛嬷说得是……朕……亦有同感。”
他的额娘孝章康皇后,也是在他幼年与他相别的,本以为命运已经对他够残忍,没想到到了他的孩子身上,居然……
不过康熙的凄然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他毕竟是皇帝,于是他很快整肃心情,再次问道:
“刘声芳,你确实没有能延长皇后寿命的法子了吗?”
“这……老臣并无……”
“启禀皇上,臣曾听闻,刘院使家中有一秘方,濒死之人服之,可延一日之寿,或可请刘院使给皇后娘娘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