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那种惨白的底子下泛着身体透支后的颓败,不用把脉问诊,一眼都能看出那种死气。
明明其实未及弱冠,尚且只是个少年。
朱霖压下怜悯之心,缄默无语的盯着李继祚。
李继祚头疼欲裂,随着不远处传来剧烈打斗声,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来人的武功路数一看就透着一股子邪性,李继祚的随扈人数虽多,一时半会儿却完全奈何不了对方,甚至还有不少人身上都挂了彩。
李继祚不通武功,朱霖却是一眼就看出来对方留有余力,这会儿纯粹就像是逗弄猫狗一样在戏耍人罢了。
双方僵持不下,但对方以一敌多尚且没吃到什么明显的亏,李继祚再眼拙,脑子还是够灵光的。他似乎明白了,若是朱霖当真袖手旁观,可能今天自己便要遭殃。甚至,往再阴暗些思量,那人也许本就是跟朱霖事一伙的。
“朱盟主!”
李继祚的声音有些发涩,“你究竟想要什么?我一个废太孙,究竟有何价值能入了你的眼?”
朱霖对他的冷眼嘲讽,置若罔闻。
“朱霖!”
眼看着受伤的随扈人数越来越多,李继祚有些急了,身下抬竿的丫鬟配合默契的想抬着主子逃跑,但是滑竿那边传来的按压力,按得她们不敢随意妄动。
“太孙,对方其实不是冲着你来的,即便今日你的人将人打退了,他日他还会继续找上
门来!”
李太孙冷嘲道:“你说的是你自己吗?”
朱霖又一次缄默。他虽一句话都没说,但那眼神却比说了一百句叱责的话更让人难堪。
李继祚咬了咬唇,惨白的唇色反咬出了些许血色,他惨淡一笑:“不是冲着我来的,那是冲着什么?”
“听闻李姓皇族从开国时便代代相传有两枚四天令,一枚归国库,一枚归内库……”
李继祚垂下眼睑,发白的双唇紧抿,搭在滑竿上的手指微不可察的在颤抖着。
作为曾经的皇太孙,没人比李继祚更清楚所谓的四天令的由来。四天令其实是前朝遗物,和六枚皇帝印玺一起被李氏皇族继承下来。关于四天令的传闻不等,传入民间,江湖人士口口相传就变成了集齐四天令就能号令江湖,其实哪有那么莫名其妙的号召力,也有传闻说四天令背后有一份富可敌国的财富宝藏,乃是前朝末帝横征暴敛后的私藏。和前一种说法相比,后者显得更靠谱可信。但其实李继祚作为皇太孙,他祖父临终弥留前交代的却不太一样。
当时高宗神志不清,候在床前听遗言的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些托孤老臣,高宗叮嘱一定要把四天令找回来,但又说一定不能把四天令集中在一处收藏,再三叮嘱一定要分开妥善保存。李继祚当时年少好奇,多嘴问了句为什么?结果高宗猛地瞪大了眼,露出满脸惶恐害怕
之色,惊恐的挥舞着双手大吼大叫:“会召唤出恶鬼!鬼,鬼……有鬼——”
喊完就瞳孔涣散,当场没了气。
李继祚被高宗临终时狰狞扭曲的样子吓得病了一场,等彻底把身体养好时,七叔已经坐上了祖父的皇位。他不知道七叔知不知道四天令的真实秘密,想来祖父那句会召唤恶鬼不过是说胡话,不足为信。
当时高宗曾把四天令的去处交代的明明白白,太祖太宗时期,四天令除了苍天令收纳在国库中外,帝陵中放置一枚,泰山封禅台有一枚,还有一枚当做传国玉玺一般纳入皇帝私库,开始的几代皇帝在被受封太子时都会收到一枚令牌,久而久之,默认的习俗就变成了只有收到那枚天令的人才会被真正意义上认可是天子继承人。
今上登基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为了感谢南平郡王闫邵元借兵勤王,将皇帝私库中的那枚朱天令赐给了闫绍元。但只有李继祚才清楚,其实作为“传国玉玺”
的那一枚天令并不是朱天令,而是……一枚雕刻着玄武纹的玄天令。
而,玄天令,这么多年,一直在他手里。
他自问这是一个秘密,一个只有他和死去的高宗皇帝才知道的秘密。
没想到,这个秘密有朝一日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且……这个人还就这么很烦人的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张了张嘴,想糊弄说皇帝私库的那一枚就是朱天令,闫
绍元归还了朱天令,可最终它在辉孜钱庄一干人等手里丢失了。有传闻说朱天令落入了拈花圣教手中,江湖人说拈花圣教是魔教,可地方百姓又说拈花圣教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他不想去纠结拈花圣教是个什么东西,它是正道也罢,是邪道也罢,都与他的生活毫无干系。
他余生所求不多,惟愿能够活得顺顺当当,不要落得英年早逝。
他不太想死!
活着,其实挺好的。
虽然他这副身体不太争气,但他依然渴望活着。
但是眼前这个人,似乎不太想他活下去了。
他比远处那个拿着真刀真剑想要弄死自己的刺客更可恨!
李继祚抬起眼睑,饱含恨意的向朱霖投去一瞥。
他那么努力的活着,可眼前这人,却想要送他去地狱求死。
朱霖似乎看不懂李继祚太过复杂的眼神,然而看不看得懂其实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为达目的,其实他从不会做优柔寡断的妇人之仁。
就如同当初默许苏矜萝化名嫁入云阗阁一样。
“太孙!玄天令,在你这吧?你应该会把它随身携带的吧?”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看似疑问句,可朱霖的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李继祚身体肌肉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滑竿晃动,他险些摔了下来。
朱霖伸手欲扶他的手肘,李继祚下意识的缩手,犹如甩脏东西似的甩出胳膊,衣袖啪的抽打在近前的朱
霖眼睛上。
朱霖眼睛发涩发疼,下意识的闭了闭眼,也恰是这个时候,一道碧芒从李继祚的袖管内飞蹿而出。
朱霖不察,动作慢了稍许,说时迟那时快,眼瞅着那碧绿的一道影子直扑面门,他动作僵持,慢了半拍竟是没能及时躲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