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澹日过朝晡,海云如墨浪翻雪。
灰眼睛的海鸥绕着游轮的观景台理直气壮地四处盘旋,翅膀舞出漂亮的弧线。游轮渐渐驶入近海,今天刚巧有一批迁徙的水鸟徘徊在这只庞然巨物之上,不少狡猾的鸥鹭借着船舶划开的气流懒懒低飞。太阳闲闲斜挂在天边,已经显出疲态,轻飘飘滑向西侧,朝着蓝盈盈的海平面落陷。
纪归合从床上猛然惊醒的时候,墙上的时钟兜兜转转,刚好指向下午五点。他睡懵了,腰酸腿软地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这不是自己的房间,是顾岐的。
纪有财!
屋里没人,他赶紧先喊了一声系统的名字。
耶?
系统的回应慢了半拍,它一说话,纪归合脑内同步听到了一些残存的背景音,系统明显又鼓捣了一阵,屏蔽掉不和谐的声音,才兴致勃勃地和纪归合打招呼:你醒啦,宿主!
纪归合脑子里一连串的“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之类的哲学问题全被堵了回去,他没忍住拆台的欲望:你刚刚……
系统语气可疑,立刻不打自招:我没有在偷偷看电视剧!
……好的。纪归合没戳破他,只问:我现在是?
终于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系统气势很足,哇啦哇啦地侃侃而谈:你睡了一晚上加整个大白天,主角刚刚出去了。你们……你们……
它想说自己之前又被屏蔽的事。纪归合在被窝里缓缓蠕动,就像在“驾驶”
自己的身体,企图通过一些简单的动作提高精神同步。他实在太累了,睡醒之后还感到倦乏,动一下腰背都酸得要命,他往里拱,被子里面有一点气味,闻着像沐浴露,身上没有黏腻的不适感,看来顾岐给他洗过了。
纪归合想了想,顺着系统支支吾吾的话头继续:对,又做了违背祖宗的事情。
系统被这个冷笑话噎住:那我们怎么办呀?
它躲懒的时候还是做了点事的,姑且监测了一下主角的情感波动曲线,在纪归合昏睡的时候解析出了主角大体的情感倾向。它跟纪归合解释自己现在还是“电量耗尽”
的状态,没办法进行实时的、更精确的测算。
宿主啊!系统好一阵唏嘘,叽叽喳喳道:当初我们的行动方针完全错误了!之后尝试的亲近和示好有点模糊了朋友的界限……现在主角对你的感情简直就像崩塌的雪山一样混沌!
纪归合一边听一边补充:尤其我们还发生了不健全的肉体关系。
系统义愤填膺:对,你们还发生了不健全的肉体关系!
纪归合:啊,那他应该很伤心吧。他不知道我为什么疏远他,还要给他喝那杯加了药的水。
系统:……对哦。
它后知后觉:他都不怕你往水里滴泻药的。
春药也好不了多少,一样是个万中无一的烂点子。纪归合叹口气,听系统嘀嘀咕咕地自责,它觉得自己没有给纪归合创造更有利的扮演条件,也没有能力修正错误的故事进程。纪归合听了,没忍心苛责它:别说了,这件事是我擅作主张。
系统懊恼到哇哇大哭:当时我也同意了!不是你的错!
纪有财,你听着……我有事要和你说。纪归合稳了稳心神,还要再说,被门外传出的动静打断。
顾岐回来了。
系统哆嗦一下,它觉得纪归合要和他说的话很重要,但基于“主角在场时他会被随时弹走”
的认知,它匆匆地留下一句之后再说就马不停蹄地溜走了。
“醒了,”
顾岐推门进来,下意识望向床头,目光一下捕获到纪归合的身影,“饿了吗?”
他表现得松弛,套了一件薄荷色的上衣,这个颜色亮,显得人特别柔和。他手里提着洗衣篮,里面装着洗净烘干的衣服,原来他刚刚出去是为了拿回送洗的衣物。
纪归合不安地蜷在被窝里,有点窘迫:“呃……”
他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就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t恤,还是之前死皮赖脸地从顾岐衣服堆里翻出来的黑色的那身,也洗过了。这衣服把他称得细瘦伶仃,白莹莹的胳膊从袖口伸出来,交错着青红爱痕。他往床边挪动一下,缓缓道,“有一点,你吃了吗?”
顾岐摇了摇头,去一边的矮桌把篮子里的衣服抱出来叠好:“没有。”
他把不属于自己的几件衣服捡出来,“游轮今晚就到东南亚沿岸的港口了,会有信号。其他人都在顶层的泳池旁准备露天烧烤,你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