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映,吾妻,恕吾。
纸上横七竖八的皱褶鲜活的躺在那里,仿佛新生不久,它们从人世间最值当又最不值当的东西之中孕育而出,今晚月亮或许会记住它,但是明天的太阳或许就会带走它。
御北城外的夜晚星光明亮,照在地面灰亮亮的,云海稀稀松松,薄薄一层围在月亮周围,火光,星光,月光,以及云层之中透露出来的淡淡的光全部撒到了他们身上,就像他们此行肩负着全御北乃至整个大鉴的希望。
再说,难道拥有着最大的马场,制兵场以及远过大邺武修的大鉴敌不过孤寒之地的大邺士兵吗?
夜宋常想,或许不是,但是也是。
论军队,大邺稍逊三分,但是大鉴有能力的将帅要么被下令驻守边关,要么在朝中被排挤的东倒西歪,像夜宋,像章寿,像贺铸……
倘若前朝先帝还在,又何惧大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夜宋觉得呼儿延很像先帝,此行与其说他想去见呼儿延,不如说他想见先帝了。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当年不复当年,金戈铁马也成了山河枯骨,气势是还在,不过只存在于街坊市井,人们口口之间。
人间万事多悲喜,过往金戈横梦里。
夜宋也实在是有心杀贼而无力回天。
像夜宋这样的,放在前任何一个朝代都是值得托付江山社稷的大才,也罢,也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愁一程,梦一程,换来不过后人三五言语,也不过青史的只言片语。
后世会怎么看他夜宋呢?
是临危不惧以身报国逆天而行,还是自命不凡不自量力?
都不重要了,一个人如何才能顾得上生前生后呢?他夜宋做的再好,后世一样会有异样的声音,有人夸他忠义便会有人说他只为忠义,有人夸他如同战神便会有人说他不过是接上了先帝一口余气罢了。
世言苟苟,目光灼灼,一心向南何人敢言我北……
他也希望有人来跟他说一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可是世态炎凉,人心难测啊。
没几个时辰解南城的轮廓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解南城锣鼓喧天,想是为了庆祝这场胜仗。
解南城的规模远远小于御北,不似御北的雄伟霸气,解南城一眼便可尽收眼底。
今晚的守城大将是许鹰。
许鹰虽然说在这次战场上挥作用不小,足以抵消上次是军罚,但是他仍然闷闷不乐,十二部将折了三位,自己也负伤了,除了几位智将之外,武将都在冲锋之中身负重伤。
而众人之中最值得一提的便是那位成功伏击了罗剑的十二将之一——猴
猴如今也算是被邺帝所知晓,官职连升三级如今只在许鹰之下。再者说了,邺帝亲赐,众人也不敢多说闲话。
许鹰向来秉持着城破不屠百姓的原则,他的几位将领也从来不僭越。
许鹰是平头百姓出身,也是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心中苦苦坚守着那一丝的理智。
像房幽邪,嗜杀成性,逢战必屠。
像南仁万宜,像宋永闲,他们不曾与敌人搏杀,因此他们很难切身体会到杀人的感觉。
就像一把刀,需要锋利的一侧,也需要钝的一侧。
此刻,许鹰周围满是将领,至于战死的那三位在位置上分别位于鼠右侧,分别是:牛,虎,兔。
他们都位置上也分别放置着他们的兵器,一一对应着分别是:双环银锤、玄衣武锏、烽火尖枪。
许鹰低头不说话,喝着闷酒,其余几人都是如此,哪怕是得了邺帝嘉奖的猴也没有像往日一样叽叽喳喳。
向北讨战多年,许鹰以及他的部将之所以还保留着人的理智也正是因为他在无形之中把情谊二字放的高,他不必多说,他们还有他们都会知晓。
许鹰每盛一碗酒便将半碗倾撒到身侧的兵器上,其余几人如法炮制,撒在地上的酒便多了起来,夜色很静,抽泣声很低沉。
“你们想家了吗?”
许鹰开口,带着酒气还有奇怪的鼻音。
“将军,您忘了?我们都是孤儿,没有家……”
听到这句话,许鹰酒醒了三分。
他觉是自己喝多了,心中一阵后怕,平时他从来都不会在对仗时多喝,他知晓喝酒误事的道理,十二将中也有几位是碰不得酒的,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