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平静地说起自己的身世,楼云春却觉得心中刺痛。汪掌柜也不禁唏嘘,他膝下育有一女,宝贝似的,难以想象要怎样冷血无情才能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
“我被师父捡回去后,族里一直反对,可师父执意留下了我,并将我认作义女,落籍在他名下。我师父名唤胥渊,字折云,族中行五,幼时父母并丧,唯有胥十二与他为伴,后来捡了我,才有了亲人。”
“他不是有族人吗?”
“族人?”
胥姜冷笑,“并不是同在一个族谱上的都叫亲人。我师父年少失怙失恃,父母所留之家产尽数被族人侵吞,唯保下一座旧宅栖身。便是这样,他们还贪心不足,时不时来劫掠财物。”
汪掌柜恨道:“欺凌同族弱孤,简直可恶!”
楼云春神色漠漠,眼底一片暗沉,难怪师父后来会收养胥姜,想来也是同病相怜之缘故。
胥姜继续说道:“后来师父拜了本地道观主持门下,主持授其诗书,教其学问。学成之后,主持便劝他参与科考,若一举高中,就能从此站稳脚跟,再不受欺凌。”
她望着门外来往行人,幻想师父少年时意气风的模样,幽幽道:“他也曾来过这京城。”
汪掌柜忙追问:“那结果如何?”
胥姜摇头。
“没中?”
“是没考。”
汪掌柜惊道:“为何?”
“他来京城参加科考那年,林夫子还是士子,举制仍以举荐与科考两种途径为主,而那时仕林多举显贵,而冷落寒门。他参与那场考试,三甲已内举,被内举之人四处宣扬炫耀,引起众士子不满。我师父听闻后,愤其不公,便至县衙击鼓鸣不平,最后被打了四十板子扔到了大街上。那四十板子令他卧床半月,错过了科考。”
“可惜,可惜。”
“后来我师父便绝了科考之心,四处云游,最终还是回到籍地,以开书局为生。”
师父在世时从未提及当年的科考风波,她也是从族人们的咒骂中,和师父与林噙年的书信里隐约勾勒出大概。直到来京城后遇见林噙年,才将那些细枝末节补齐全,知道了当年事情的经过。
难说林噙年后来金殿怒斥科举不公,有没有受到她师父的影响。
汪掌柜恍然大悟,“难怪你来京城也要开书肆,原来是女承父业。”
楼云春却问道:“你师父回去之后呢?”
汪掌柜也追问:“对,之后如何了?”
“科举之事被同乡士子传回族中,族人们骂他给胥家人丢了脸,时不时借此来书局闹事,勒索钱财。可师父已非当年任人欺凌的孤弱少年,每每不肯让他们得逞,与他们积怨越深。”
胥姜神情暗了下来,眼底飘起一抹痛色,“开书局后,师父以其便利,刊印了自己不少文章,逐渐传开了才名。那时当地县令有个儿子要参加乡试,当年举制已取缔举荐,无论达官显贵又或是寒门学子,人人皆要参加考试,才能博取功名。可那县令之子自小不学无术,才能平庸,县令便想以官职之便,寻人代笔,偷换答卷,以替其盗得功名。”
楼云春接道:“他找到师父,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