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盛叹了口气说:“唉!可惜有人身在普救寺,就是不肯来普救我,还谈什么慈悲?”
明本徐徐善导:“佛家的慈悲是没有代价的!不论善恶,一视同仁。善人则接引西方,即得往生,恶人则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俗人的慈悲,是有代价的,有施有报,以德报怨是报,以怨报德也是报,以德报德也是报。有人施了恩不一定望报,至少在施恩时并未先想到别人必须要报。而受恩者则当时想到要报,过后又反侮,甚至忘恩负义,乃是常见的众生相,不足为怪的……”
完盛知道长老的一席话,是针对老夫人赖婚之事而的。
但是,老夫人的赖婚,我还可以承受。可是现在师妹赖柬了,你叫我情何以堪?尽管小姐无情,我还不忍当众宣扬她的不义。有苦不能说,实在难以忍受。说道:“唉!长老,我想为人一世,活一百岁、一千岁也是死,彭祖号称活了八百岁,如今一个人也没见到过他,活着没有意思,还不如一条白练死了的好!”
“解元此言差矣!你是个饱读经史的君子,怎会有此短见,把性命当作儿戏。《孝经。开宗明义章》[1]有言:‘身体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现在有此拙见,那么上半年附斋追荐的孝心,完全付诸东流了。佛家讲要成正果,肉身成佛。要知道,一失人身,万劫不复,不要为了区区一桩婚姻而自暴自弃。望解元三思!”
完盛听了,默默不语。
明本继续说道:“解元刚刚说过,你为痴情所误。老衲以为,情是被解元之痴所误。情这东西,其本身无利无害,它的利和害,都是由人控制的。给它利,它就对你有利;给它害,它就对你有害,这就是魔由心生。一切有情,无情,都是不存在的,又何来痴情?”
完盛听了长老一番言语,略有所悟,便时不时地点点头。
“解元,老衲姑妄言之,你不妨姑妄听之。仔细想一下,是也不是,望解元暂且忘却物我,好好静养。”
“听明长老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承蒙解劝,学生敢不从命。”
明本见完盛已有所觉悟,知道情字不是三言两语所能破得了的,作为一个蒙古秀才,能有此等认识,已经很好了,暂且可以放心了,便道:“解元保重,老衲告辞了。”
“恕不远送。”
明本离开书房,到中堂复命。
虞夫人见明本回来了,说:“长老来了,请坐。”
明本道:“多谢虞夫人赐坐。”
虞夫人问:“完相公的病情,如何?”
其实她所关心的是病源,病情倒是次要的。
“完解元的病嘛,可轻可重。‘异乡易得离愁病,妙药难医肠断人’啊!”
虞夫人心想:看来完盛的生病与自己没有太多的关系,好像是思念家乡所至,便问,“难道就没有可以医治的药吗?”
“哎!”
明本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总之,心病还须心药医……老衲告辞了。”
听明本这么一说,虞夫人心里自然明白——还是自己赖婚惹得祸。无奈不能和长老商议什么了,见明本要告辞,便道:“长老请便。”
明本双手合十,向虞夫人施了一礼,道了声“阿弥陀佛”
,就回到了寺内。
明长老走后,虞夫人想:看来,完盛把什么都跟老和尚说了。既然他的心病是赖婚所至,那心药就是自己女儿了。现在如果马上把美盼许配给他,毛病立马就好!可惜,这是办不到的。不过,我也不能空担一个赖婚的恶名声呀!
自家女儿是绝对不能给完盛的,完盛的病也绝对不能请大夫来医治。哎~女儿是才女,博览群书,对医道也有研究,平日家中婢仆有什么小毛病,都是女儿开出几服汤药,就可以治好。
对了,就让美盼给开个药方:一来可以避免把赖婚之事张扬出去;二来也让大家知道我老夫人受恩知报,关心完盛;三来这张处方出自女儿之手,完盛见了女儿的手迹,可以得到安慰,抵得上半服心药,病情自然减轻,然后再加强调理,以收到药到病除之效……以后如何,等到他病愈后再作定夺也不迟。
主意已定,正欲命丫环去通知美盼,恰巧柳如烟来到了中堂,她是得知完盛病重,到前边来了解情况的。
虞夫看到了如烟,便道:“如烟。”
如烟听得老夫人唤她,忙应道:“是,老夫人。”
虞夫人若无其事地说:“完相公不知怎地,忽然病了,想必是勤读过度,偶感风寒。完相公乃我家恩人,岂能不问。你到楼上去,传我之言,命小姐开一张祛邪热、驱风寒、消积食、补虚弱的好药方,以医完相公之病。”
“好的,老夫人,药方一开好,如烟就拿来给您过目。”
“噢,药方就不必拿来给我看了。事不宜迟,小姐写好药方,立即送到书房去。”
“是。”
说罢,如烟退出了中堂,径往妆楼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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