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浮现出答案了。
玉蝉永远不会忘记他和无常的相遇。
两百年之前,他神智未开,混沌中还栖居在一个冰冷、黑暗、湿软的地方,似乎是一个洞窟。
他不记得他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仿佛自诞生那刻起就再也没有变动过。
直到一双柔软的、带着温度的手,将他轻轻巧巧地取了出来。
那一刻仿佛醍醐灌顶,他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看见了一张明艳生动的脸,和一个崭而完整的世界。
那个人从此成为了他的主人,也成为了他的全世界。
——口衔玉蝉之人可以死而复生。
那他脱胎的地方,究竟是洞窟,还是什么人的口腔?
无常眯了眯眼睛,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动听的音节:【嗯。】
玉蝉只觉得灵魂深处空落落的,明明在预料之中,却还是心存侥幸。
如今血淋淋的真相摆在眼前,他仿佛无师自通地懂得了人类的心痛,酸了吧唧道:【那一定是你很喜欢的人了。】
无常在三界六道的事迹——或者说是水性杨花的战绩,他曾有所耳闻。流言蜚语或许真假参半,但在这两百余年的朝夕相处之下,他就算是旁观也该观清了此人的秉性。
何等出色的男男女女,于他而言都不过是信手拈来、可有可无的玩物。
玩物破了、坏了、丢了都不可惜,又怎么会想要缝缝补补。
无常“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像在嘲笑他的胡思乱想:【才没有呢……那是我最恨最恨的人,他叫昆仑。】
“昆仑”
两个字,像是个禁忌的咒语,抵在他舌尖细细揣摩。
无常漆黑的眼底,跳动过一簇兴奋而扭曲的火焰,仿佛恨不得把这个名字一遍一遍地撵烂嚼碎,才肯罢休。
玉蝉得到了安心的答复,有点儿美滋滋的,但仍旧装模作样道:【这个王八蛋昆仑,犯了什么事?】
无常的笑意,变得浅淡了一点:【等你再长大一点,我就告诉你。】
玉蝉被他挠得心痒痒:【为什么?】
无常像个长辈一般,宠溺但又有原则地安抚着晚辈的任性:【你还不真正通晓人类的情感,听了只会嘲笑我。】
他没有再理会玉蝉的异议,将话题又绕回了原处:【所以,好好修炼吧。该让你知道的东西,我一定不会瞒你。】
……
从完成任务到离开世界前的这段时间,通常是无常最享受的。
地府没有年终奖,他戏称这是公款休假。
太子登基当天,也是处决殷修明之日。
铜雀台上,天降祥瑞,有凤来仪。
铜雀台前,是一片肃杀静穆的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