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
雷霆神将聚山东,七载兵戈强梁空。本望绿林从此定,又闻广南起豪雄。
穿血雨,度腥风,天涯海角擒盗踪。得胜班师逢异象,兴衰隐隐天道中。
话说庞毅引兵经韩江,欲袭潮州。不料中途为巨鳄所阻,翻落水中,幸得众人救出。惊魂甫定,不料对岸雾瘴内忽有箭矢射出。当时躲避不及,官兵吃射死射伤近百人。庞毅急教众军举防牌遮护,就缝隙里张时,见对岸烟瘴里,两员贼将引无数贼兵涌出。原来此处是凤凰山地界,乃潮州北门锁钥,刘花三派驻重兵把守。守将危昭德,乃揭阳人氏,原是江洋大盗。刘花三知其勇,遣人招伏,伪受护国大将军之职,使枝方天戟,重二十四斤,有万夫不当之勇。刘花三赐他一匹骏马,名为火枣骝,高六尺,登山渡水如履平地。手下有十二员统制官,号为十二肖将,乃是:鼠肖将金真、牛肖将秦英、虎肖将杨芳、兔肖将梅玉、龙肖将宗同、蛇肖将李中洪、马肖将孟升、羊肖将陆清、猴肖将林茂、鸡肖将宋出得、狗肖将白将、朱肖将王信。危昭德统领十二肖将守把凤凰山,陆续接得梅州失守之信,却也心惊,便严饬备防,每日派兵轮流巡绰。可巧那日正值孟升、陆清两个巡哨,恰遇着官兵,为是隔着雾瘴,瞧不真切,因此只顾乱箭射去。
当下庞毅等在防牌后躲避,对岸孟升、陆清等也过不来,两下拒住。庞毅令人回梅州报信,那孟升、陆清也派兵回凤凰山报知危昭德,两边各等援兵,按下慢表。
回说云天彪自破鹿鸣关、收复连山,便与欧阳寿通引军回连州,计点军兵,折损三千余人。因南面战事紧急,便留唐猛及带伤军士在城内休养。云天彪、欧阳寿通别了华廷杰等,领五千兵马,星夜赶到嶅山。李珙、刘慧娘等接着,彼时已知收复惠、梅二州的消息,李珙等又闻知平灭连寇,都甚欢喜。天彪道:“眼下循州虽是孤城,然城中尚有两万贼兵。若绕道南下,恐贼人袭我后路,须得先拔此城,再行进兵。”
刘慧娘道:“自派兵分袭惠、梅二州后,媳妇随李将军镇守此处,牵制贼军。那李无对严防死守,又几番出城偷袭,均吃我等杀退。十余日前,媳妇使个计策,赚那厮出城,哈兰生、王炳、廖玖三位将军阵斩贼将何曾、何定,贼人方不敢再出。”
天彪点头,又道:“我见城外有一龙川,何不用那年取莱芜的法,掘水灌城?”
慧娘道:“此计媳妇亦曾想过,然循州与莱芜不同,那汶河在莱芜之西,居于高处,正适合水攻。然龙川在循州以东,距城较远,且地势低洼,川水难以灌入城内。”
天彪见说,捋髯深思。
慧娘又道:“水攻之法虽不可行,媳妇却有另一法可破城。”
天彪道:“是何法子?”
慧娘道:“这循州较他处城池不同,虽距水较远,然无护城河遮护。可用地道栽雷之法,命军士以挂搭绪棚直抵城下,沿城墙将地下挖空,间隔以木框支撑,随挖随架,内堆柴草地雷,待挖通时,放火燃之,一旦架裂,墙亦随之坍塌,此城可破!”
众人听罢,都道:“好计策!”
慧娘道:“前番我等兵马与贼人仿佛,若挖地道,恐兵力不足,反为贼人所乘。如今公公引兵前来,正可令本部兵挖掘地道。媳妇先已教军中造下众多挂搭绪棚,可令兵马佯装攻城,以为掩护。”
天彪大喜,便与李珙商议,行地道之法。
且说李无对在城中,自官兵到后,身不离甲,脚不下城,百计守御,堪堪抵敌得住。见官兵多日不攻城,心中生疑,便召众将入州衙商议,何彦呈道:“近日我在城上见孩儿们俱传说惠、梅二州失守之信,不知真假。”
李无对道:“官兵攻城不下,不过欲借谣言乱我军心。”
袁景达道:“前日我在城北望见一队新到官兵,旗号上一个云字,不知是何人。”
李无对道:“那厮是云天彪,号称朝廷名将,往日曾征剿梁山泊。今番赵头儿遣他来,必是要与我等决生死。眼下官兵围城,恐难久守。然我等受汉王洪恩,不可不报。李某拼得一口气在,誓与此城共存亡。”
何求道:“我等并无畏惧,正要报杀兄之仇。只是城内粮草将尽,若无外援,如何支撑?”
李无对道:“我岂不知?为今之计,只好派人杀出城去,向汉王求援。我等坚守此城,若盼得援兵到,则可解围。”
袁景达道:“我亲往潮州向汉王搬取救兵!”
李无对道:“将军身兼重任,这里片时离不得。可教何求、何常、何远分往惠州、梅州、潮州求援。我昨日看了,官兵将南门也围了,却兵力不多,可就今夜杀出南门。将军在前掠阵,助三位小将军杀出城去!”
袁景达应了。当日议毕,众人分头行事。
是夜三更,何求、何常、何远各选精骑五十,人衔枚,马裹蹄,悄悄开了南门。袁景达拍马抡锤在前,众人随后杀出。当日南门乃是欧阳寿通、廖玖统军,为防贼人乱闯,夜里特引铁骑巡绰,见贼兵杀出,当头拦住。袁景达大喝一声,人马辟易,直冲过去。廖玖挺枪拦住,吃袁景达一锤砸下,直将枪柄砸弯,唬得廖玖冷汗直流,待要走时,袁景达石锤起处,廖玖头颅粉碎,跌落马下。那边欧阳寿通正斗何远,见廖玖身死,心中大怒,斗到分际,一鞭正中何远卤门,打得脑浆迸流。拨马径奔袁景达,不料袁景达神力非常,两个斗上十数合,欧阳寿通只觉手臂酸麻。那边厢,城东、城西听得喊杀声,云天彪早带兵马杀到。火把队里,官军乱箭齐,何求中箭落马,贼兵射死无数,独何常一个撞出重围,匹马投南去了。云天彪见欧阳寿通落了下风,抡动青龙刀,上前相助,主仆夹攻袁景达。斗无数合,袁景达见何常已走,又见云天彪武艺高强,只得卖个破绽,跳出圈子,翻身杀回。那些官兵无人能挡,袁景达杀出一条血衖堂,单人匹马回城去了。
是夜,云天彪传令尽撤南门军马,严守东西北三面,召李珙、刘慧娘等商议道:“那贼将袁景达果然勇猛,竟被他送出一个人去。”
李珙道:“袁景达武艺虽高,终不过匹夫之勇,用计可擒。今贼人既已出城,定是搬取救兵,我等须抢先攻破此城。”
众人称是。刘慧娘即安排掘子军,推挂搭绪棚,从东西北三面临城,挖掘地道。云天彪等督率兵马,协同攻城,以为掩护。
且说李无对连日督众守御,那日凭城远眺,不觉变色。心中暗忖道:“官军以地道攻城,循州危矣!不知救兵何日可至。”
急思索防御之策,那日思得一瓮听之法,教兵士于城墙脚埋下坛子数十个,坛子传音,贴耳听之,以探明官兵地道方位。便命人从城内向外开掘,直透官兵地道,以风扇车鼓吹毒气,其法果然奏效,城外多处地道被破,死伤颇众。怎奈官兵人马众多,三面从事地道。那瓮听虽好,又岂能尽破之?况三面城墙辽阔,城内兵士渐少,真个是捉襟见肘,防不胜防。李无对心中焦急,却无可奈何,惟日日鼓励三军,期冀死战,以待援兵。守一日,过一日耳。
时宋军所开地道,前后已被李无对破了十余处,官兵死伤二三千人,仍从事开掘不已。那未经李无对所破之地道,尚有东北三处,皆藏了火药。到了二月十五日,云天彪、李珙、哈兰生、欧阳寿通等督兵齐进,并力环攻三门。两军猛战间,忽闻轰天巨响,只见东北城垣,顷刻间陷了百余丈,砖石与血肉腾飞空中,官兵贼兵死者无数。那袁景达正在城头守御,早已灰飞烟灭。官兵不顾死伤,践尸而进,四出放火,乘势冲杀,贼兵犹抵死巷战。此时烟焰蔽天,不见人影,但闻喊杀之声。积尸流血,壅塞街衢。李无对见大势已去,望东南大呼道:“汉王,臣今日尽忠了!”
乃自刎而死。何彦呈、何乐投南门而走,不防刘慧娘先已命人于南门外掘下陷坑,内里布满竹签,父子两个连马带人都跌入坑里,作一处身死。
当日云天彪等扫荡残贼,出榜安民。此时贼人所据四郡,已复其三,众将都喜。忽接两处急报,一处来自闻达。原来庞毅于韩江受阻,派人回梅州搬取救兵,毕应元留闻达守城,自引军马前去救援。闻达兀自放心不下,急写信来报。一处乃是云龙,收复惠州后,本与陈中复合兵攻打潮州,却于揭阳山为上官义、余呈所阻。那余呈乃福建建阳人氏,使柄开山斧,勇猛无敌,刘花三招为驸马,命其守潮州西面险要揭阳山。当时云天彪看罢,与众人传阅,计议道:“两路受阻,理应分兵增援。然此城新复,兵马折损颇多,已不足两万,守城亦需人马。为今之计,只可救一处。如今庞老将军战事吃紧,可先往救援。云龙随我多年,谅能随机应变,不致有失。”
便留王炳带五千兵守城,自与李珙、刘慧娘、哈兰生、欧阳寿通引余下兵马,星夜奔凤凰山来。
且说刘花三自登基后,在潮州每日宴饮取乐,宠爱雷夫人,英雄气日渐消磨。那日接报惠州、梅州失陷之信,心中惊疑,尚自不信。未过数日,又接报西、北两路宋兵已杀至揭阳山、凤凰山,何常亦到潮州,叩求救兵。刘花三闻知,方知是真,惊得几乎死去,急召百官议事。那为文武,一个柳元卿,伪授副丞相之职,谦恭谨慎。一个司存孝,伪授卫国大将军之职,使口泼风大刀,骁勇异常。当日朝堂之上,刘花三要亲往救援循州,柳元卿谏道:“循州路远,大王到时,恐已失守。不如御驾往援凤凰山,若能破此路宋兵,则官军震动,循州之围亦可缓解。”
司存孝道:“宋兵虽众,臣愿提一旅为大王拒之,不使踏进潮州一步!”
刘花三点头,留柳元卿、何常守城,与司存孝统兵往凤凰山来。
回说云天彪等星夜到了韩江,与毕应元、庞毅会着。云天彪问了形势,方知刘花三已亲至。又得知韩江内有鳄鱼为患,因此渡江不得。两军于韩江两岸对峙,彼此弓箭乱射,互有损伤。不料未过五七日,宋军营内忽有兵士染病,初起时不过数人。未及半月,竟增至半数之多。原来凤凰山临近韩江一带,地卑潮湿,且林木丛杂,常年瘴气环绕。云天彪兵马大都是北方人,水土不服,更兼中瘴气之毒,因此体质稍弱的,纷纷病倒。连那毕应元、刘慧娘亦未能幸免,俱都染病,卧床不起。
云天彪等甚是焦急,急商议对策,李珙道:“凤凰山上有一泉,饮其水,则瘴气之毒自消。只是如今被贼人占据,更兼鳄鱼阻路,取水不得。”
欧阳寿通道:“如今日日有兵将病倒,若长此以往。不过月余,贼寇未灭,大军先为烟瘴所败了。”
天彪道:“眼下情势危急,只得写信回京,求调援兵并孔厚过来。”
便连夜写了奏章,又自叹道:“惜康将军不在此处!”
只得命急脚递连夜投往东京。这边退兵五十里,专等援兵。看官听说,此便是前番花儿王太尉所闻之事。
且说那徽宗天子自派三路大军剿寇,日盼捷音。及至宣和四年正月,忽接得云天彪求援奏报,心中吃惊,急遣御前飞龙大将赵立、御前飞虎大将毕胜,引兵两万,星夜救援。那时节,孔厚已治好康王之病,傅玉伤势也已痊愈,闻知南面战事吃紧,便请命一同前去,天子依允。四将引兵昼夜行军,未及半月,已到韩江。
那日众人相见,云天彪见孔厚前来,喜道:“先生此来,天助我也!”
赵立、毕胜等问起战事,天彪便将近半旬间,刘花三闻知循州陷落,留危昭德守凤凰山,引司存孝回潮州,李珙各处查访驱鳄之法等事都说了一遍。又道:“如今兵马大半染上瘴疾,此事迫在眉睫。”
孔厚便到各营探视,回来与众人说道:“军士正是为瘴气所侵,湿气过重,气血失调,因此得疾。”
天彪问道:“此病如何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