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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3页)

这个名字在我记忆里唤起的是一张空白的画布,我不能把它和安德烈联系在一起。为了不去看那双属于母亲的眼睛,我又喝了一口茶,把目光移到电话旁边的相框上,离我最近的那张照片想必是蜜月旅行的纪念品,安德烈的母亲和继父在烈日下看着大海,不知道是哪里的海,葡萄牙?希腊?另一张黑白照片是年轻的安德烈,穿着军服,戴着皇家工程兵的肩章,看起来不会过二十岁。我克制住伸手把相框拿起来的冲动,放下茶杯。

“那么,您也在渡轮公司工作?”

梅森太太问。

我完全可以回答“是”

,说一些礼貌的废话,道别,冲上火车逃离这座困倦的海滨城市,但这样就完全浪费我从苏黎世到这里一路积累的勇气了。我清了清喉咙,对方想必感觉到了我的紧张,坐直了一些,一只手放在珍珠项链上。

“不,梅森太太,我不在渡轮公司工作,卡尔也不是。事实上,这就是为什么我想和您见一面,我认为……”

我的句子开始变得散乱,“我认为您应该知道当时生了什么,您有权知道,我应该早点来的,但当然,六处不会让我接近您,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们觉得无所谓了,那么多年过去了。”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沃格尔先生。”

“梅森太太,我来这里,是为了告诉您1961年8月13日凌晨生了什么。”

我起先说得很慢,因为不确定该从哪里开始。后来故事本身接过了缰绳,自己往前奔跑。安德烈的母亲安静地听着,紧紧攥着手帕。她就像任何一个已经习惯于苦难的人那样接受这个故事:不质疑,也不反抗。中途我们只被打断了一次,梅森先生散步回来了,我重新介绍自己,复述我的来访目的。他不是很能听懂德语,但始终坐在妻子身边,握着她的手。

“我认为这是我欠卡尔的,我必须让你们知道他不是因为什么愚蠢的滑雪事故丧生,我认为这是我的错。”

为了不让沉默持续太久,我最后这么说,作为我的结案陈词,“我真的很抱歉,梅森太太。”

她看着我,有那么几秒钟,我担心她会昏过去。她松开了丈夫的手,往前倾身,拍了拍我的手臂:“沃格尔先生,这当然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道歉,我想卡尔和我一样,都很高兴你活下来了。”

我想说点什么,但哪一个单词都显得不合适。年轻的护工走开了,不一会又回到客厅,递给我餐巾纸。我强迫自己深呼吸,等着喉咙里的堵塞感消退,梅森太太问我想不想要一杯水,我摇摇头,站起来,感谢他们的时间,道别。

“沃格尔先生。”

我回过头,看着安德烈的母亲。她拿起电话旁边的相框,走过来,递给我。我盯着照片上安德烈的脸,不敢伸手去接。我担心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会泄露我和安德烈的最后一个秘密,让这位母亲猜出一些她不想知道的事。

“就当是一份礼物,沃格尔先生。”

梅森太太把相框塞进我手里,冰凉的黄铜紧贴着掌心,“我留意到你看了这张照片好几次。”

“对不起。”

“我刚才说过了,完全没有必要道歉。”

她干瘦的手指短暂地覆盖在我的手背上,“我很感激,沃格尔先生,谢谢你把卡尔的事告诉我。”

我带着相框离开。太阳照亮了港口,积雪正在融化,布满了湿漉漉的光点。在我的想象里,安德烈走在防波堤旁边,戴着那顶旧帽子,不快不慢,也不回头,就像我们在柏林街头赶赴安全会面地点时那样。我在码头边找了一张油漆剥落的长椅,呆望着港口里林立的桅杆,海鸥从垃圾桶里拉扯出一串缠绕着罐头、纸盒和腐烂食物残渣的塑料绳,啄了几下,失去兴趣,展翅飞向互相紧挨在一起的小型渔船。

预定的火车还有三个小时才开出,还有时间。我已经查到当年安德烈在哪家中学教德语,今天下午,火车会把我带到埃克塞特,那里会有人记得安德烈,而我会小心翼翼地搜集他们的记忆。

钟声敲响,十一点了。太阳差不多移动到头顶,耀眼,但不温暖。乌云远远地盘踞在海水和天空交接的地方。我动身返回旅店,把相框裹进外套里,保护我的幽灵,不让他经受潮湿的寒风。也许我会再回到这里来,在某一个仲夏。也许我有一天会故事讲给另一个人听,完整的故事,柏林,两个陌生人,一堵墙。在此之前,我必须先把碎片收集完整,必须走完这片风暴过后的海滩,拾起被潮水冲上岸的碎木头和小块金属,假装能够复原那艘已经沉没的船。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mnemosyne,希腊神话中的泰坦女神之一,掌管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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