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秧点头又摇头,一手捏点心,一手拿水囊:“坏。”
这里人坏。
菜市上卖菜的人,欺负她说不清楚话,故意少找她零钱;河对面的小孩们,也会在她出门时用石子砸她,跟在身后叫她傻子。
虽然尘尘和江江会给她撑腰,但是她依旧不喜欢这个陌生的地方,不喜欢这个总是淅淅沥沥地,不停落雨的地方。
“会回去的,”
于霁尘又笑起来,透过半开的车窗往外看,眼底晦暗,嘴里应着,“我们会尽快,回到奉鹿的。”
离开这个杀人不见血,处处是恶鬼的地方,回到豪迈壮阔的幽北之境,回到她们生活许多年,结交上了挚友,挥洒了血汗的奉鹿城。
豪迈地告别于霁尘后,水图南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是无处可去的。
家里都晓得,今日她被爹爹带去拜访于霁尘,这会儿,老爹爹喝醉酒,去了别院歇息,她要是先回家,阿婆定又会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找她茬。
阿娘也会问她爹爹去了哪里,她有很多借口可以用,但却不想再骗阿娘。
思来想去,她去了常去的女子越剧班看戏。
在女子越剧班出现之前,女子不被允许进戏园子听戏,也不允许投身梨园唱戏,戏曲里的女性角色,便也由男子担任,是为男旦。
后来,随着经贸的发展,尤其是朝廷开通与外洋的商贸,带动纺织茶叶等行业兴盛起来后,经济独立的女性越来越多,加在女性身上的许多枷锁,也逐步被打破。
女子赚了钱,要吃喝,要听戏,要各种要消花,成了谁也无法阻挡的趋势,然而有些人,因此被挑战了权威和话语权地位,便打着祖宗规矩和圣人礼教的旗号,跳出来声嘶力竭,反对女子与他们平起平坐。
在这般大环境大潮流下,女子越剧班应运而生。
在女子越剧班,台上不需要男人念唱作打,台下也不必要男人来捧场叫好,女子越剧班里,台上台下皆是女子。
“水小姐来啦!您来的好巧,下场戏正要开锣呢,恰好有戏票。”
戏园子的女伙计,热络地迎上前来,“您楼上雅间请?”
水图南怀里揣有足够的银子,答应的话语已到嘴边,脑海里冷不丁地,钻出于霁尘在同旺楼前,同她讲的那些话。
独立——于霁尘说的独立,究竟指什么?
话到嘴边,她改了口:“不去楼上了,在堂里随便寻个座吧。”
至此,她尚未意识到,于霁尘的话,竟已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影响她的举止。
“呦,”
女伙计并不为大小姐突然改变的需求,感到有什么奇怪,她抻着干净的擦桌巾子笑,边抬手把人往里请,“楼下人多,可得为您挑选个好地方呢,您请移步,跟我来。”
不节不休的半下午,戏园子里的上座率依然超八成,伙计没能找到僻静又视野好的单座,水图南主动与人拼桌坐。
台上唱的是经典剧目木兰从军,南国的吴侬软语,把“燕山胡骑鸣啾啾”
的豪迈,唱出了另一番独特韵味,水图南心里纷烦杂乱,坐下后反而没心思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