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知道不是。他吃了很多亏,已经太会察言观色了。
“傅同学,你是知道什么吗?”
傅同学瞳孔微动,呼吸轻滞,但眼睫一眨后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的嗡鸣声被静音了。她平静地摇了头:“如果是你的话,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我读过一本书,里面有一句话我深以为然。”
“——「幸存者之间对视一眼,就会互相了然于心」。我想身为一个幸存者的女儿,多少也具备了一点这样的识别能力。”
“一家三口强迫坠海自杀事件?”
接到佐伯电话的时候,不二正和乾在三丁目的书店里。难得没有训练或比赛的一天,佐伯的电话来得时机正好。
不二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低声的时候,略显中性的声音会带上更多的胸腔共鸣,沉沉哑哑的。就算在书店这样的环境里响起也不算恼人。
乾背对着他从书架里抽了一摞教辅资料。一只手托着沉甸甸的书,另一只手飞快地翻过几页,一两分钟里便能判定一本教辅的质量好坏。
在不二接起电话后,乾忽然察觉身后的气氛霜降似的沉了下去。回头时只看见不二把手上的资料塞回书架的空隙里,轻抬手掌歉意地拿着手机往外走的模样,而此时的不二已经没有在笑了。
“嗯。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毕竟未成年人的姓名是没有公布的,不过我可以把查到的东西发给你。”
佐伯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发紧。他最初接到发小的求助时还觉得有些莫名。但根据线索去打听到的东西证明,发小的直觉实在相当敏锐。
“谢谢,麻烦你了。”
佐伯在那头嗤了声:“是挺麻烦。线索未免也太少了,房总弁的口音、沿海的小地方、几年前与姓氏为松田的人有关的事故,就这么泛泛的东西,光是拿漏网筛都能筛出十几二十个。我们千叶县可是面积不小,海岸线又很长的地方啊……”
“就是那场事故被当地报纸报道过,我又恰好有亲戚在事故发生的那个上屋郡工作过,听她提起来我才能查到。”
佐伯说得嘴里发苦,连吞咽都有点干涩。他还记得烟火大会后的那个夜晚,青学那个姓松田的一年级小孩沉默又礼貌的模样,和他们六角跳脱的小青皮剑太郎完全是两种性格的人。
他觉得有点可惜:“如果那则旧新闻里的事件真的是小松田的往事的话,那他敏感的性格就有解释了……本来是个很好的孩子呢,你们是在把他当青学的未来看待的吧。”
不二没有说话。
佐伯能听见电话那边浅浅的呼吸声,并不剧烈。在他与这个玩伴共处成长的记忆中。虽然这样的场景极少极少出现,但不二周助发自内心的愤怒与悲伤时的反应,便是这样不形于色的——就如同小时候那会儿,看起来完全是个文士的不二,会一言不发地突然跟那群欺负裕太的人狠狠扭打成一团一样。
佐伯于是想在结束电话前活跃一点气氛,语气稍显轻快了些:“喂不二,你们青学还要操心部员的心理疏导啊,未免太劳心劳神了吧。可不要影响了全国大赛哦,我们六角可是会看准机会向上爬的!”
电话不等不二的回音便干脆地挂断了。对面的人动作很快,来电界面自动退出不过几秒,le上的私聊就接连跳出提醒,佐伯虎次郎发来了链接与附件。
不二回了个谢谢,便看到那头的佐伯忧心补上了一句话:“小松田心理问题可能挺严重的。你看这份报道的最后面说,这家的小儿子在目睹父母将车笔直开进海中的场面以后,一直跟警察说,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的话父母就不会死了。”
36|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
“不过警方调查出来的信息是,松田夫妇因为生意失败,早就失去了生活的信念,在此之前就在筹划自杀方面的事。而小儿子那天闹着要去海边玩,只是让他们下定决心选择了坠海这一种方式而已。甚至如果不是小儿子在中途提出要下车上厕所,令夫妇二人改变主意抛下他,那么小儿子很有可能就会在不知情中被带着一起沉入海底。”
“但是在此之后,这个小儿子就因为严重的心理问题被送进了心理干预中心。在彻底出院前,他曾经因为治疗情况好转而短暂地回过一次学校。但是很快因为被怀疑偷窃和受到孤立而重新入院,最终治疗一年后结束心理干预。”
不二摁黑了屏幕。骤然黑屏的手机反射出了使用者的表情,那双习惯性弯弯的眉眼此时失却了温和的弧度。
下一秒他又解锁了手机,回复佐伯:“请你保密。”
“也请你保密,乾。”
这句话他说出了声,侧过身之后的余光捕捉到了那副反着白光的眼镜。
乾伸手触碰着鼻梁上的眼镜,不同于以往扶眼镜的动作,这次他仿佛在感触眼镜的每一处关节,从眼镜腿到眼镜架,最后是镜片。途中他几欲把眼镜摘下来端详,眼镜才滑落半寸,又被他推回了原位。
“不二,转发给我一份吧,”
乾开了口,身后忽来一阵湿热的风,把书店门口摆卖的杂志翻得哗啦啦响,“我很遗憾没有一开始察觉到捡回眼镜的意义。”
潮热的风熏人。不二微微眯起了眼:“尚未确认又很敏感的事,不必告诉太多人。但我们既然知道了,也不能袖手旁观。”
松田不知道如何形容这样的感觉。
埋藏在心里最大的秘密被人点出来,本应该是个令人深受冒犯、恼羞成怒的事,但他此时却意外地不那么想。循序渐进的讲述方式很委婉,无声无息地试探、共鸣。如果他不愿意的话,大可以装作是个盲目的普通读者,不承认自己有过类似的创伤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