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诚毅起先牵着她,她还不忘仔细看着地面,替自己解释:“我们慢一点走,我有点看不清路。”
他听了,考虑了下问她:“我搀着你?”
她也认真想了想,点头道:“好。”
于是,他们这样相拥着走出沈家,有种伉俪情深的意味。
他们上了车,佟诚毅关切的问她:“想吐么?不舒服要告诉我。”
她眼神有些恍惚了,但回答的很清楚:“不想吐,还好。”
又诚挚的望着他,问:“是回家么?”
他也看着她,点了点头。
她得了他的答案,立时向前凑了凑,朝前面的阿四说:“劳驾,去安里。”
阿四听完有点错愕,他转头看向佟诚毅,不知到底该去哪里。
佟诚毅思索了片刻,她说的没错,该去安里,现下这样回家去是不大好。流言于他是无谓的,然而对她的非议他不能忍。
他向阿四点头道:“去安里。”
她听完满意的坐回去,不忘对他笑笑,他偏过头来认真的看着她,疑惑她是否还清醒,她嘟囔着:“我有点困了。”
“睡吧,到了我叫你。”
他说,是温柔的声音。
她点点头,靠着座椅缩了缩脖子,大衣的毛领子遮住了她半张绯红的脸,他仍不错眼的看着她,听到她迷糊的说:“二哥,叫车夫快一点,回去晚了,我母亲要打我的。”
他听得不禁皱眉,凑上前去,低声问她:“谁?谁会打你?”
“母亲……”
她闭着眼睛,含混的回答着,还说了什么,再听不清了。
佟诚毅看着她睡着了,车子隆隆的朝静安寺方向去,他心里满是关于方惟的疑惑,方家的家教竟这样严苛么?是动辄要打的?她说的母亲应当不是她的生母吧,她是那个故事里丫头生的女儿么?他低头又去看她,是美好的睡颜,鼻尖上有一点点油汗,泛着一点亮光。
车子开到弄堂口,佟诚毅吩咐阿四:“明早七点钟来接我,来的时候顺便把张嫂一起带来。”
他明早要赶去城郊的纱厂,是早先约定好的,改不了,他怕走了没人照顾她,叫阿四带张嫂来。他其实计划着,中午前可以赶回来接她。
此时,他一边叫醒她:“方惟,醒醒,我们到了。”
一边脱下自己的大衣,兜头把她裹在里面。
他打开方惟家门时,便有些后悔了,这房子有些日子没住人,冷得冰窖一般,他先前来了多次,并不觉得,此时却觉得寒气逼人。方惟下车时还存有一丝清明,佟诚毅扶她桌边坐下,她又立刻趴在桌子上睡了。
他看了看她,转身进卧房里去,床上叠放着两床红绫棉被,他俯身铺开,把她扶上床,她迷糊朝他看了一眼,说:“谢谢二哥。”
他看着她倒头睡了,无奈的叹了口气。想了想,怕她冷,又把另一床棉被也盖在她身上。
本想外间去,他自己也觉得太冷,又防着她夜里要吐,只好坐在床沿上,他伸长手臂,越过她去拿里面童童用的一个小枕头来,给自己靠着。
一坐下来,佟诚毅也觉得头目晕,他其实今天也喝了不少酒,此时有些作。他低头看了看旁边的方惟,她面朝他侧身躺着,呼吸均匀,他尝试着伸手,替她把头上的珍珠夹拆下来,睡着的人并没有要醒的意思,他忍不住抚了抚她的头,露出一段洁白如玉的颈项来,细腻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他忙收回了手,靠回床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蒙的睁开眼睛,被冻醒了,靠着床头坐得有些腰疼,大约是太冷,他记不清何时脱了鞋自己拉了被子的一角搭在腿上。他放下手臂撑着床打算换一换姿势,才反应过来身旁有人,她何时靠了过来,他突然有点不敢动怕惊醒了她。
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靠在床头,凝神看她,被她靠着的一侧他是温暖的,而另一侧他冰凉得没了知觉。他伸手替她压了压松开的被角,她睡得很好,脸上仍有些红晕。
这半夜的电灯简直电压十足,前所未有的白亮,照得人晃眼。他朝床边看了看,找到开关,微微欠身去拉灯线,差一点距离,他奋力一扯,灯光熄了,而身边的人却动了动,他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忙低头去看她。
她似乎没醒,只是又朝他这边挪了挪,伸出手臂揽着他。他没敢再动,不久他就感到了一言难尽的煎熬,一片黑暗里,被她这样贴身抱着,她手臂横在他小腹上。起先还觉得冷,这时候他几乎要出汗了。他一阵阵觉得透不过气来,甚至不敢再低头看她。
他此时完全清醒了,在心里咬牙切齿的想着,你这样折磨我,很好,我这人心胸一向狭窄,等我找到机会,一定要你好好还我。
第17章
天光终于蒙蒙亮起来,房里像笼着一层白纱,佟诚毅抬手看了看手表,快要六点钟了。他此时又替方惟忧心起来,喝酒的人都知道,喝多了能吐的好,酒性散的快,吐完了没事人一样;然而像方惟这样一点不吐的,反而不好,醒了头痛欲裂,很受一番折磨。
他听着弄堂里卖桂花糖粥的人走过的声音,他其实心里有数,她醉酒睡得沉,他再怎么动她也不会醒,然而他是情愿让她抱着,他自己舍不得松开。他抬头看看窗外泛着白光,渐渐亮起来,他做事一向有耐心,谋定而后动,无论是他笃定的事还是他笃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