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册子是她自己做的,a4纸裁成八份,左侧装订,外面精心裹一张翻毛湖绿色纸封,纸封内用黑色碳素钢笔签上自己的大名。
书籍珍贵,阮英从不舍得在书本上勾画,却一直对在本子上署名很有兴趣。
册子裁剪装订做好,除去用了几个晚上统一整理了自己薄弱的知识点外,平时做题或者上课遇到生疏的内容,阮英也会随手写进去,闲暇时间随手掏出来看看,方便又有效。
两边离得不远,没几分钟,车子就驶进半山别院附近的主路。
阮英刚准备收起册子下车,旁边一直假寐的人突然出声:
“昨天晚上的事多谢你,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跟旁人说。”
“啊,”
阮英怔了怔,点头,“好的。”
沈京鹤转过头,那双她从第一面看到就觉得锐利得过分的漂亮眼睛在昏暗的车厢内黑沉得令人胆颤,她听见男人很礼貌又很疏离地说:
“有什么想要的,可以说。”
阮英愣了几秒,才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这是在为昨晚的事“付报酬”
。
这是阮英不太能理解的事——她生活在家族观念极重的时代,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是家人之间互相帮助搀扶是理所应当的事,甚至不止是家人,但凡遇到别人受困,能帮的都尽可能帮一把。
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她父亲命人把家里能住的房间都收拾了出来,收留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学生。
在那个特殊的时代,大家都是靠着这样的彼此帮扶艰难存活。
不过,因为家庭原因,她又比同时代的其他人更容易接受这种新社会的社交观念——她的外祖父跟沈京鹤一样,是个商人,经营着当时上海滩最大的百货商店。
当时有人戏称,整个上海滩一半美人身上的绫罗和首饰,都出自新洋百货。
外祖父时常会派人给阮英送些时髦的礼物——香奈儿的珍珠腕表,款式新颖的旗袍洋装,越洋过来的照相机,还有阮英钟爱的各式各样名贵牌子的钢笔……那个年代所有贵族淑女把玩的好东西,阮英一样不少。
长假的时候,阮英经常会坐火车去上海小住几天,外祖父就会带着她满上海游玩,有时兴头上来了,还会跟她说些经商之道。
他常说,在商人眼里,一切事物都被标注好了价格,这样才能让他们安心。
阮英想,或许对沈京鹤来说也是这样——受到帮助,无论对方是谁,按价偿还才能觉得安心。
商人最讨厌无缘无故欠别人的。
又或者阮英并不属于他愿意亏欠人情的范畴。
在这些无关原则的事上,阮英向来不会为难别人。
她很认真地想了想,确认自己暂时没什么想要的,便提议道:“我现在没有想要的,可以留到以后吗?我想到了再和你说。”
沈京鹤闻言,眉头微挑。
他本以为,她会立刻趁机提出继续留在沈家——毕竟只要她还在沈家一天,就永远衣食无忧。
如果不是沈京绥的事,沈家不介意养阮英一辈子。
阮英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个说法太过笼统,对方很容易觉得银货不等,于是又主动补充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要很多,你可以根据现在陪护的时薪来计算我可以提出的要求价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