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忖度着他话中的意思,又明白了许多,便道:“他杀了师父,做了掌院,将千帆院里出色的人都挑进宫去了。作为侍卫领,也算尽责。”
“挑?”
六王爷嗤笑道,“还不照旧是卖?卖进宫里,和卖给旁处,除了价码高低,又有甚么区别?千帆院几个头脸人物,从里头可没少捞油水。”
他眯起眼睛,侧脸问道,“以展画屏的性子,那里头的人都杀尽了?”
紫袖回忆着道:“千帆院的人,多少曾被金错春下过蛊虫,动手前后都有几个因此而死,倒省了事。”
他看向六王爷,“他在宫中的亲信,一定也有人暴毙身亡。”
六王爷默然点头,却又勾起嘴角笑道:“你原本便打算进宫去的罢?魔教做下这件事,除非荡平周围数里方圆,否则……只要有一丝消息没封严,宫里早晚要知道。”
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两分深意,“有这份心是不差,可见比从前机灵了;只是你想取代金错春,现在还早了点儿。他不在宫里时,自有旁人暂领他的职责。”
“我哪里敢?”
紫袖忙道,“取代他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只是如今宫里必然缺人手,至少不能立即补齐——我进城来时小心得很,却也现没人盯梢,可见景况大不如前。不如趁此时机,朝上跳一跳试试。”
六王爷在桌边踏出几步,凝神思索着,又走回来,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为了展画屏,还真肯费心思。第一件事我有数了,第二件事急不急?”
见紫袖摇头,便道,“站过来。”
他重新拿起了笔,坐回桌前,朝紫袖示意。紫袖便为他卷了卷衣袖,站在一旁看他描绘。六王爷蘸上些墨,将方才那墨点子晕开,勾勾画画,运笔间线条纤细交错,一只蝉跃然纸上。
他抬头与紫袖对视,正色道:“第一件事委实不小了,第二件不妨暂且存着。我自会送你进宫去——这件事一旦暴露,只要追究起来,展画屏必然倒霉,你第一个跑不了,想必到时候也要有些麻烦摊在我的头上。我此时把你踢走也已晚了,你索性就在里头,给我多留着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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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o章贪海难离(4)
不出两日,六王爷果然便寻个由头进宫去,只命紫袖在门房等,一旦有人来叫,立即便走。紫袖自知他是先去探探风向,未必便能轻轻巧巧一次成事,却难免暗自心焦,哪里等得住,不时跑到街口眼巴巴瞧上一阵。不到半日,没等着叫他的人,只将王爷本人等了回来。
看王爷的神情,金错春的死在宫里尚未掀起丝毫波澜,想是他行踪隐秘惯了,即便未归,众人仍是一无所知。紫袖问了几句,王爷便说:“你又没甚么功绩,补缺这等小事,特特地提起,反倒刻意了。”
盼了半日,只盼来一字不提,他心里凉了半截,却又是不慌的:他也有自己的打算。素墨海外归来,展画屏一时抽不开身,又怕他人生地不熟地奔波劳碌,留的时限十分宽裕,只叫他早些过去;核实消息之外,要紧将几处港口地势看熟,寻个妥当地方安身:无论魔教此后谁来帮手,都有个落脚处。这些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因此也不急着离京。如果王府这条路走不通,他便干脆按照金错春从前的规矩自行接头,也能进得宫去。
只是王爷一句“没甚么功绩”
叫他有些犹豫,听起来像是皇帝嫌弃自己甚么都没做;如此看来,自行跑去兴许不如有这位王爷作保,走得顺些。
他默默计议着,决定再等等。
一等又是几天,到了王爷每月例行进宫的日子,一早便走了。紫袖等了一刻,自忖今日仍然没有消息传来,在犹豫中出了府,各处转了一圈。走在街上,才觉已然快要过了午饭的时辰。他想起白霜来,记得他开了饭店,便寻去那家赤霞庄吃饭,心中舒泰起来,走着不禁兴冲冲地。上回离京前,他曾嘱托王府的小兄弟素日照看那家小铺,此次回来问时,也多闻夸赞之语,想来买卖做得不赖。
走到门前,却见换了招牌,店里林林总总摆着些陈设,没一件能吃。他以为自己记错了,再三琢磨着,又怕白霜遇着了甚么麻烦,急向店家问询,才知道赤霞庄换了处所。出门过一条街,才又瞧见那三个大字。铺面换了新,威武辉煌得多,看起来着实是做大了。
紫袖甚是惊喜,一步跨进,店中摆设富丽,食客寥寥无几。他拣张桌子坐了,却不见白霜的身影。小伙计上来殷勤报出一连串菜名,他便挑着耳熟的要了几样;送上两件菜肴,吃着却也是平凡,并非白霜的做法,不由得起了疑心。
正思量时,听见外头有人笑语,这声音再熟不过。他从窗口一瞥,一辆小车绕至门前,沿大路向西行去,隐约传来说笑声,白霜显然就在车中。
他向小伙计道:“难怪不见你们白老板,这是去哪里?”
小伙计放下菜碟,嬉皮笑脸地摇头道:“大道朝天,他老人家出门儿要往哪里去,这小的怎么知道?”
说罢转身要走。
紫袖将他拉住,笑道:“我同白霜是老家兄弟,做哥哥的问一句,不算多嘴罢?”
说话间已掏出一把铜钱,塞进他手中。小伙计当即笑逐颜开,打量他衣着整洁,面容温和,不住口地夸道:“客官瞧着就是丰姿俊爽,这个人中龙凤!我们白老板去的地方,不定您也认得,就是城外丁家小少爷的庄子,顶有名的。弟兄们亲厚,彼此串个门儿都是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