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舟躲在蔺浮庭身后,借他的身躯挡住自己,哦哦点头。
兵部尚书与她八卦完两兄弟,清咳一声,昂挺胸做回他的大官做派,“诸位同僚,就不要站在这里了,快快入席吧。”
说罢,招招手,举止从容吩咐赶快开席。
这位兵部尚书看起来憨厚得可爱,逢人就笑,有个极有的性子。
宋舟小跑追上停在原地等她的蔺浮庭,谨慎观察完周边环境,压低声音,“你让人看着兵部尚书做什么?我看他没有问题啊。”
蔺浮庭不答,只薄唇弯起,眼中笑意闪烁,眉尾飞扬,一袭黑袍从容站着,既然有几分小纨绔的气质,表情欠揍极了。
两人对视,从那笑里,宋舟琢磨出一点嘲笑的意思,于是板起脸。即便面纱挡住,从她怨怼的眼眸,也猜得出此时她定然是抿着唇不高兴。
修长的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眉心,闷闷笑,“若是随随便便让人看出他的深浅,他又凭什么坐得住兵部尚书之位。”
宋舟摸摸被戳过的地方,疑心他是戏精上身,真的当兄长当上瘾了。
这是兵部尚书小孙子的满月宴。兵部尚书在朝中人缘不错,蔺浮庭带她慢悠悠地走,云淡风轻介绍从他们面前经过的人。
哪怕是钦天监太史令这样无实权的官,他居然也认得出。
“晋南王可与圣女相熟?”
太史令手托司盘过来,透明的琉璃盖下,磁针微微晃动。神色凝重,浑浊的眼珠像是受了惊吓,不安转动。
蔺浮庭微微颔,“算不上相熟,只是有些交情。”
太史令稍稍迟疑,司盘由托着变成手指紧攥,枯柴样的手着抖,连宋舟都看出了异常。
他很不安,那种不安不是要做什么事情却事情没完成,而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让他在害怕。
宋舟觉得很奇怪,她听蔺浮庭介绍说,因为如今的皇帝一心享受,醉心于求道问佛之路,在钦天监供职的人,已经有很多不只会夜观天象,还会抓个鬼算个卦什么的,这位太史令更是据说祖上三代都是抓鬼师。她听完还想着要不要找太史令要两张驱鬼符用用。
妖魔鬼怪他习以为常,勾心斗角杀人放火钦天监也没资格搅和,她不明白还有什么能让一个见过不少世面的太史令害怕成这样。
蔺浮庭的音色稍低,又有几分清亮,刻意控制时,像是从柔软的云层中穿过,温和,循循善诱,“大人找圣女有事?”
太史令如同魂魄被抽走,嘴唇不自然地翕动,双目涣散,“我想,我想见一见圣女,我有事要……”
人群哗的炸开,院子里摆好的桌椅叮里咣啷倒成一片。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被惊吓到的人群自围成了一个圈,保持着同样的动作和表情看圈里的东西。
跨过一道拱门,女子的尖叫声无比刺耳,“死人了!”
当啷一声,钦天监众人命根子一样宝贝的司盘砸在地上,琉璃盖应声而碎。
太史令后跌几步,双手紧紧扯住衣领奋力呼吸,身体随之幅度极大地弓起,脸色煞白,“是诅咒!又是诅咒!”
第39章诅咒(一)她不过漫不经心将他判下死……
喜事成丧事。
挂红披绿的大厅内,在正中心摆了四张拼在一起的桌子。桌子涂的是红漆,很旧,与富丽堂皇的大厅格格不入。
拼起来相挨着的四个桌角不知道用的什么涂料,黑色的,各画了四分之一个圆,组成一个圆形。圆形里面是朱红色的图案,由一堆扭曲的线条交织在一起,像是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阴森、怨毒。线条落没有处理好,斑杂的细墨扬出来,红色的眼睛如同长了一层毛。
在眼睛直视的正上方,足有三人高的横梁上,麻绳绕过横梁,上面吊死了一个人。
红色长裙,衣袖裙摆绣着金色鸾鸟,裙摆曵到桌面,好像画成这只眼睛的一支。
麻绳还在晃动,尸体随着在空中慢慢转过来。
那应该是一个生得极好的姑娘,小脸樱唇,肤色雪白,髻梳得齐整,插满了金簪珠翠,只唯独眼眶里不见眼珠,只有两个血窟窿往下淌着两行好似流不干净的血泪。
大厅背阳,难得的光线落进来也被窗棂遮挡成了疏疏落落的暗影。穿堂风吹过红绸,麻绳摩擦横梁,吱呀吱呀响。
战栗从脚底顺着骨髓经络眨眼覆满全身,墨玉珠样的瞳孔里,清晰可见那件华丽的嫁衣。
宋舟着抖,几乎忘记了还要呼吸。
下一秒视线被男子的胸膛阻断,蔺浮庭沉下脸,微凉的手指覆上她的双眼,觉她连眼皮都在打颤。
诡怖的氛围让在场所有人心里毛,神色各异,又整整齐齐地无人敢说话。
宋舟一路被遮住眼睛,直到身体腾空,再回神已经在马车里。
她坐在车厢的角落,无措地仰起头,心里的害怕无处泄,下意识揪住蔺浮庭的手指,呆滞的眼睛泛着水光。
“不怕。”
蔺浮庭单膝跪在她面前,低声哄她,用足了哄孩子的耐心,“没关系,是假的,吓不到你对不对。”
宋舟张张口,却不出声音,焦急地舔舔干裂的嘴唇。蔺浮庭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让她靠在肩上,一点一点揉她耳后的皮肤,“害怕就咬我。”
宋舟艰难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心里的害怕被他这一句话奇迹般消除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