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忽地远处一个黑影跃出了坞堡,凭借真气,几个踊跃间,就朝远处飞去了。
张光友双眼一眯,认出了那道真气:“是郭师道!”
竟是郭师道见势不妙,先溜之大吉了!
张光友有心去追,却又有些犹豫,问:“主公,追是不追?”
陈泽答:“穷寇莫追,先处置了马氏再说!”
废话!马慎这个明显看起来像是化气之境的高手还在这里盯着呢!他怎么敢放张光友离开!?
马慎此时正听陈泽对马嗣宗喊打喊杀的,也有些慌乱,哪还顾得上逃跑的郭师道,只急道:“陈太守!便是杀鸡儆猴,郭氏也已杀了!就不必再杀马嗣宗了罢!?”
陈泽闻言,尚在犹豫,张光友却压低声音,说道:“主公,我观这马慎,似乎并不是化气之境!”
陈泽心头一紧:“此话怎讲。”
“化气之所以为化气,正是因其真气不需存于真气脉中,突破时,真气皆化为乌有,故名化气。而化气修者起、落,均不必借真气脉之力,乃水到渠成,故轻如燕、飘如羽。”
张光友仔细解释道:“而刚刚马慎落下时,势如落石,拙而沉,实不像化气!”
陈泽听罢,松了口气——不是比化气之境更高就好!他算是怕了,都说修炼艰难,御临卫中除了张光友和自己,竟连个种脉的都没有,结果一进上谷,动辄都能遇到种脉、乃至外照的,实在让他有些吃不消!
但旋即,他又疑惑道:“可这外照之境,也能凌虚蹈空吗?”
张光友微微摇头道:“寻常不行,除非他修的是巽风真气!”
两人正计较着,墙头上,马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陈太守,莫要猜了,老朽修的乃是济水真气!”
以马慎之修为,陈泽和张光友的话自然尽收其耳中。
只听他哈哈一笑,说道:“哈哈哈,老朽年纪大了,学艺不精,教陈太守看笑话了!陈太守不妨卖老朽一个面子,只将我侄儿马嗣宗逐出上谷,何如?”
陈泽仍是有些犹豫。
平心而论,他是想杀干净这些世家豪强的。
但杀光并不能了事,况且再怎么说,这个群体也有很大一部分修炼的、识字的,比起重养一批人来,反而洗洗脑还能用。
如此,卖马慎一个面子也不是不行。
思及此处,陈泽便道:“可。只是马族老,我今日卖你一个面子,他日可就不再给马氏留情面了!”
马慎只得长揖道:“谢过陈太守!”
随后,他使左右打开坞堡大门,自己则亲至门口奉迎。
因天色太晚,陈泽便令彭大绶就地扎营,只带了十几亲兵,同张光友一起,入了马氏坞堡中。
马嗣宗已是不见了踪影,想来应当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陈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再追问。
坞堡中一派兵荒马乱,乃是马慎下令,使众人开火热灶,以便招待陈泽等人。
许是准备得太匆忙,席面虽丰,却都是些腊肉、凉菜,和做起来不大费事的炙、烤类菜色。马慎倒是起了几坛不逊色于幽州白的好酒,一开封便酒香盈室。
不过陈泽自前几日醉酒误事后,早便下定了决心不再饮酒,便拒绝了,也令亲兵们不许饮酒,直言道:“此番外出,乃公干,军中公事皆禁饮酒,以防误事,还望诸君勉之!”
赵铁石一拱手,答:“主公言重了,本就该如此!”
见此情形,马慎颇有些讪讪,只得使人将酒抬走。
食毕,马慎方诚恳道:“不瞒陈太守,马氏一族虽薄有些产业,与旁的世家大族相比,却实比不得。但族内子弟多从文从武,对农事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请陈太守明示,我这些子侄小辈,出路应在何处?”
“过一阵子,府衙会扩招一批吏员,”
陈泽早有准备,他既然想打破政令不下乡里的局面,就必然需要培养大批基层吏员,而这些乡豪子弟,多识字,一部分还修炼过真气,是很合适的基层储备吏员,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用之前要多洗洗脑,这方面陈泽还算有经验——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
故,他答道:“世道乱成这个样子,藩镇割据少说也近百年了,为今之计,当变法图强。
“诛乡豪、宗族,也是为官府法令能下至乡里做准备。其次,废口赋、算赋,乃是求百姓添丁,人口,百姓,方为经营一地之根本。
“马族老,我也不是不通地方庶务的蠢人,我知道,自古以来,治理地方,靠的就是你们这般的乡豪、族老,可从前如此,乃是怠政、懒政,当改!
“我有意在县下重设镇、村,普通古之乡、里,镇设法院、公安、学校等机构,管刑法诉讼、治安、教育等,村中只设村长,即村正,不具有执法权,更没有释法权……”
说着,陈泽笑了笑,详细解释起来:“自然,我说的一些话,或许马族老未曾听过,这也无妨,无非是名字叫法不同罢了。换而言之,乡里之中,与以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如里正之职的村长,权小若无,而如君之乡豪宗族,不可盘剥百姓,如此而已。”
马慎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陈太守,老朽心知,你看我等乡豪不过,只是还容老朽分辩一二。
“虽说马氏确实伙同郭氏贪了上谷的赋税,也养了不少佃客,但也的的确确庇佑不少乡里百姓。
“旁的不说,马氏族中,若有残废的、失怙的、丧夫的,族中俱有米粮、布匹分发,不至饿死。可若是没了宗族,总不能靠邻里帮扶罢?还请太守明察!”
“你说的有理,只是此乃官府失职,不当转嫁于宗族之上……这样吧,马族老可以统计一番此类无劳动能力的人,编订成册,待官府统计后,每人每两月发一石粮。至于未成丁者……专设居养院,无亲属收养的幼童、老弱至不能自理者,皆收之,统一管理抚养。”
陈泽思索着,又对张光友道:“季谦,你看如此可行?”
张光友自无不可:“主公仁爱!”
马慎也捻须道:“如此一来,老朽就再无可疑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