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两个老人,平常买菜做饭还有精力,过年购置这么多年货实在是累,如果不是徐丽提早回来一天,又注重仪式感,这个年估计简单过了,随便吃些东西,听一会儿春晚,大概连春联都懒得贴。
徐丽想从他手里接过东西:“把东西给妈妈,妈妈帮你拿一点儿。”
盛沂没给,只是换了只手,淡声拒绝:“不用。”
徐丽抿了抿唇,没说话,她跟盛在清平日里不在西城,这次过年也是回来住两天,两个人从东门进了西大的家属区。东门前有条很长的坡,一边半悬的,另一边是徐丽跟盛沂两个人从边上的台阶慢步上行。
小的时候,母子两个人也是这样,只是那时候盛沂比现在活泼些,长长的台阶不好好走,总爱往边上的斜坡跑,小孩子团子似的,又站不稳,都要徐丽拽着他的胳膊往上提,盛沂经常爬着爬着就贴到了徐丽的身上,要她抱着回家。
盛在清的工作跟航天航空有关,工作性质使然,太忙。自打盛沂有记忆起,盛在清经常会持续三到四个月出差在外,徐丽总会跟盛沂解释盛在清不在家的原因,要盛沂理解爸爸的苦衷。直到盛沂升初一那年,盛在清的工作一调再调,从偶尔出差到经常出差,又成了偶尔回西城,渐渐地,徐丽的工作也忙了起来,跟盛在清一样调离了西城。
好在盛爷爷和盛奶奶都是西城人,又在西城大学当老师,盛沂住在这边儿方便也放心,只是平常联系少了些。
徐丽回头,又看一眼身后沉默不语的盛沂,想说什么,又终究是开不了口。
两个人抄近路,拐弯进了一条小道,西大的家属区里住的都是老师和子弟,盛沂从小到大都在这儿,小道旁摆了张小石桌,几个老人闲坐在那儿,正凑在一起聊天,看见盛沂提着一大包东西回来,又看到旁边的人,笑了笑:“小沂,跟妈妈出去买东西了吗?”
盛沂停在原地,嗯了一声。
“明儿就是除夕了,盛工现在回来了吧?一家人过个和和美美的团圆年。”
盛沂沉默片刻,原本想说还没,但又实在不想破坏这样的氛围,提着袋子的手松了松,他点点头,又嗯了一声。
家属区里的人都知道盛沂跟盛在清一个脾性,年纪越长越像,都不是话多的人,双方说了没几句就道了别,盛沂带着徐丽进了单元楼,到家门口,正巧听见老两口在里边儿打电话。
“小沂回来了?”
盛奶奶回过头。
盛沂把袋子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盛忠群皱着眉,见到盛沂也没展颜,在跟电话里的人说话:“平常也就算了,过年过节的都不知道回来。”
“爸。”
盛沂听见电话那边的声音,太陌生了。
盛忠群没让他反驳,整个人气势汹汹的:“别喊我爸,我不管你们工作这些事儿,你让我跟丽丽和小沂怎么交代?说了回来又临时回不来,一家几口人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别说见面,你自己算一算从去年到今年,你给家里打过几个电话?不要说我们要理解你,我们理解你已经理解得够多了。”
“你说你这么做合适不合适?丽丽也是从外边紧赶慢赶赶回来的。你再不顾及我们老两口,你想想丽丽,想想小沂。”
盛忠群说,“大过年的,我不想跟你吵了,你自己心里掂量,自己心里清楚。”
电话挂断,盛忠群又看见徐丽,脸上总算是缓和了些,拍了拍边上的沙,让徐丽先坐下。盛在清的工作忙,他们一家子对徐丽亏欠得很,即使后边儿徐丽也跟着出去忙工作,但老两口依旧是没有怨言的,该接手孩子的事情就接手。
“小沂,晚上想吃什么?”
盛奶奶抬头看盛沂,她知道盛沂已经一年多没见过盛在清,嘴上不说,心里总是想的,盛在清突然闹了这么一出,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奶奶给你做。”
“都行。”
盛沂说。
“吃螃蟹吧?”
盛奶奶记得盛沂最爱吃这个,“和你妈妈出去买了没有?”
“没有。”
客厅里,徐丽和盛忠群他们都坐着,只有盛沂站在一边,他的眼睑微垂,没有看三个人的表情,只是再平常不过的诉说结果。
盛奶奶愣了下,咕哝了句:“出去一趟提了一大袋子回来,偏偏没螃蟹,买这么多也不想着给买两只螃蟹,过年也不吃点儿自己喜欢的。”
“没事。”
盛沂瞥了一眼边上的徐丽,她太久没有回来,只记得他小时候爱吃小龙虾,不知道他现在喜欢什么,盛沂也没说:“奶奶,我先回房间了。”
这个年还是没有团聚,老两口气得不轻,还是徐丽反过来安慰了他们。老一辈睡得早,即使再注重仪式感,春晚也只是看了个开头,盛沂也在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压低了声音等年的倒计时。
年的钟声响起,窗外的烟花绚烂,徐丽悄悄推开盛沂的房间门。
房间漆黑一片,盛沂已经睡下了,徐丽把准备好的红包塞到盛沂枕头下,躺在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动静。
她坐在床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她其实明白盛沂的变化,晚上吃饭的时候,她才知道盛沂最爱吃的海鲜早就不是小龙虾了,从初一到高一,不过三年的时间,盛沂变高了,也变得沉默了,明明是她的小孩儿,现在却是有点儿摸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