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书又设计出一套方案,就进了机房。机房里正好没有别人就杏花一人坐在插转台前看书。李秘书也拉一把椅子坐过去,就和杏花扯说起闲话。李秘书是有备而来的,他把随意说出来的话悄悄慢慢地往设计好的方向上引,单单纯纯的杏花也就跟着往过转。“杏花,你到公社上班这么长时间了,你说是在公社当干部好?还是在卧马沟当农民好?”
杏花长长的睫毛一闪觉得李秘书真有意思,明摆着的事情还用问。杏花抿着红红薄薄的嘴唇又是浅浅地一笑,说:“当然是坐在公社大院里当干部好。”
看着抿嘴浅笑的杏花,李秘书像喝了一杯甘淳的美酒一样快要醉了,但现在不能醉,醉了就耽误事情了。他接上杏花的话引诱着再说:“对嘛,你现在已经很幸运地走出了卧马沟,就要继续勇敢大胆地往前走,千万不敢再把路子走错了,走错一步你就又回到卧马沟或是别的什么地方辛辛苦苦地当农民去了。”
杏花把俏丽的眼睛睁大静静地听着,她当然不想再回到卧马沟去当农民,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和可能,她就要争取着留在公社里。“噢,对了杏花,我会看手相,人一辈子该干啥,不该干啥,在手相上都能看出来,你信不信?”
“真的?”
杏花高兴的差点跳起来,谁不想提前知道自己今后的生活,今后的命运是个什么样子呀。不见常有人往街口上算卦的瞎子跟前走。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杏花对李秘书的才气是很佩服的,他说出来的啥都是一套一套的,不亏是多上了几年学。杏花把两只白白嫩嫩绵绵软软的小手一起伸到李秘书的脸前,说:“你给我看看,看我以后的命运咋样。”
李秘书毫不客气地把杏花一双白嫩绵软灵巧纤细的手抓住,啊,多美的一双手呀,在这双精妙无比的小手的刺激下,他的身体开始膨胀起来,一个明晰而又模糊的念头,一个明晰而又模糊的欲望促使他想要把杏花的整个身体都纳入到自己的怀中,而不仅仅只是缠摸着这么一双软溜溜的小手。李秘书抓握住杏花的手使劲往前拽,杏花前倾着身子,就要扑进他的怀里了。这是一个危险的时刻。
就是在这非常危险的时刻,机房虚掩着的门开了,两个紧拉着手就要挨靠到一起去的人赶紧撒开手,两个快要挨靠到一起去的身体同时也远远地分开,两个人的脸色骤然间都红窘起来。因为进来的不是别人,是公社革命委员会主任韩同生。韩同生看见了机房里的这一幕,恶恶地瞪了李秘书一眼,二话没说,扭身就又出去了。心里没鬼而又单纯的杏花吐一下舌头,说:“吓人一跳。”
李秘书可就不能像杏花这样轻轻松松地吐一下舌头,再说一声:吓人一跳了。他藏在心里的鬼魅一览无余地暴露在韩同生犀利的眼下,他在机房里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逃也似地走了。杏花在后面哎一声,还想叫住他接着把手相看完。
时间不长,公社里开了一次会,是安排布置收秋种麦的生产会。四十里马沟三十二村的一把手负责人全都下来了。上马坡的牛三娃和卧马沟的郭解放都在其中。乡村里来的几十名村干部坐在公社大院的树荫底下开了半晌会,中午一人到灶上领一碗烩菜,就着自己带来的干馍吃饱肚子,会也就散了。四十里马沟路远,散会晚了有些村干部天黑回不到家。马沟河上上下下弯弯曲曲的没有正经路,村干部来去靠得都是两条腿,那时候就是山下也不是家家都有自行车,在二分钱的火柴都要号的年代里,谁又能买得起自行车。
韩同生站在公社大门底下把村干部们一个一个送走。牛三娃临走的时候握住韩同生的手,为儿媳妇当电话员的事又说了一通感谢的话,同时再三地恳求韩主任照顾好杏花。韩同生笑呵呵地把手拍在牛支书宽厚的肩膀上,朗声地说:“放心地走吧,杏花在公社里好着哩。”
他啥也没有给牛三娃说,说啥?说他没过门的儿媳妇和别人好上了?那不是成心惹事吗。
一院子的人,一阵阵功夫就全走了,全拥进马沟河里去了。把村干部们送走,韩同生背着手,嘴里似乎还哼唱着小曲回到房里。
卧马沟的郭解放吃完公社灶上的烩菜没有随着那一群村干部一起走进马沟河,而是被韩同生留在房间里。“韩主任,你说是有啥事情?”
留在房里的郭解放见韩主任背着手送完人回来,就从床沿上抬着屁股站起,问一声。韩同生往下压着手,说:“坐下坐下。”
然后倒一缸子开水端过来递到郭解放手上,这才在对面的靠背椅子上坐下,笑模呵呵地问:“你没有过去看看你杏花妹子?”
郭解放端着茶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见了,刚来就在机房里见了,还给她捎下来一些东西。”
郭解放是卧马沟的一把手,过上一段时间就要到公社来开一次会,每次来开会总是要看看杏花,总是要给杏花捎带一些好吃的东西。他是吴根才招进门的养老女婿,也就是杏花的哥哥,他有这份责任。
韩同生就夸奖起杏花,他说:“杏花是个好姑娘,长的好看漂亮,人也单单纯纯的没有歪心眼,满街上没有一个姑娘能比得上杏花。老吴不在了,你这个当大哥的可要负起责任来呀。”
说着他向玻璃窗外扫一眼。郭解放点着头只是说当然当然。韩同生突然转了话题,脸色也变的严肃起来:“解放,现在有一件事要给你说,也只能给你说,不能给老牛说,你是杏花的大哥,老牛是杏花未来的公公,给老牛一说事情就闹拧了,只有给你说问题才能解决。”
“咋?”
郭解放短促地问一声,嘴就闭合不上了,半张着开在那里像是山腰上的一个黑洞。他已经从韩同生的话里听出问题来了,是他的杏花妹妹出事情了。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家能出啥事?郭解放张着嘴紧张起来,等着韩同生往下说。
韩同生也不客气,张口就把听到的,看到的,再加杂上想象到的事情,一起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长长短短地说出来。最后道:“李秘书这个人道德上一直就有问题,他是想利用杏花的单纯,玩弄杏花。他明明知道杏花是订了婚的人。公社里谁不知道杏花小小的就和牛三娃的儿子订了婚。出了这种事,我只能悄悄地给你说,刚才老牛问,我都没给他说,这些话不能给他说,说了对杏花不好。”
郭解放粗壮的脖子上爆起青筋,碗大的拳头紧紧地攥握起来,嘴里的槽牙也咬的叭叭响,牛一样睁圆的眼里快冒出火来了。韩同生见火气逗起来了就缓缓地说:“我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这事咋办?公社大院里的各种关系也是挺复杂的,这你知道。我倒不是怕他谁,主要是考虑到杏花的名声,一个姑娘家张扬出这种事情是很难堪的,再说我也不能不看老牛老吴还有你郭解放的面子呀,你说咋办?”
“挫狗日的一顿。”
郭解放凶狠狠地吼出一声,他能有啥办法,除了抡拳头耍野,别的办法他没有。“这倒也是个办法。”
韩同生马上怂恿起来,他就是想在皮肉上好好教训教训那个脑子里装了转轴的李秘书,对这种拿不出证据的事情组织上也不好说,女方的亲戚闹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受到韩同生的怂恿,郭解放挽起袖子,露出椽条子一样粗壮的胳膊,就要冲到院子里去找李秘书算账。韩同生一把拦住,他当然不会让郭解放在公社大院里闹腾,在公社大院里出了任何事情,都于他这个当主任的一把手有关系。在别处就不一样了,在别处就是把人打死,也和他公社主任扯不上关系。韩同生把愤怒起来的郭解放拦挡住,阴阴地说:“不能在公社院子里闹,在公社院子里闹起来杏花的脸往那放呀。现在也不是个时候,刚开完会。听我的话,往后靠几天,把他小子引到马沟河里去展展的排一顿,但不要往脸上打,往尻蛋子上狠打,打烂了都不怕,只要不出人命。知道了吧,第一,往后靠几天,第二,不要在公社大院里,也最好不要让公社里的人看见,第三,不要伤了脸,不要出了人命。”
郭解放听从了韩同生的三点意见,愤愤地回卧马沟去了。
过了两天,郭解放领着李天喜几个人急匆匆地从马沟河里走出来,就看见红火盘一样的日头要落到西边的稷王山下去了。这个时间正是郭解放和韩同生商量好的时间,也正是公社机关下班吃完晚饭的时间。郭解放让天喜领着郭土改兄弟几个在沟口的小树林里等着,他自己引着梨花桃花径直地朝大十字上走去。到了大十字上,他对跟在身后的梨花桃花说:“你们先在大门外等着,等我把人叫出来,你们再进去好好地劝劝杏花。”
梨花和桃花就等在大十字上,农忙时节,大十字上空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人。
郭解放走进公社大院,就看见韩同生手里端着一个茶缸,正端端地立在会议室门口喝茶。看见郭解放进来,他没有出声和郭解放打招呼,只是翘起下巴颏朝杏花住的机房扬扬,就转过身回房里去了。郭解放像接上头的特工,就朝机房走去。
公社里的一群干部吃完晚饭不知道都干啥去了,大院里也空空的和大十字上一样。
上次在机房里抓握住杏花的两只手,正好让韩同生看见,李秘书心里绾起一个老大的疙瘩,他不得不收敛一些。杏花毕竟是订了婚的人,不能追逼的太紧,得慢慢悠悠的开化劝导。吃完晚饭,他没有跟上其他人到公社背后的河口里去消磨时间,而是例行公事一样地又进了机房。这段时间人们都暗地里听说李秘书在和杏花搞对象,别的人就都不怎么往机房里去了。
李秘书在机房里坐下还没有和杏花说上几句话,郭解放就推门进来。脸正对着门的杏花看见进来的是郭解放,就高兴的叫起来:“哥,你咋这时候来了?天都快黑了,公社里有会呀?对了,哥你吃饭了没有?”
背对着门的李秘书也赶紧起身转过脸和郭解放打招呼,他知道郭解放和杏花的这种关系。李秘书和郭解放也是挺惯熟的,一个是公社的秘书,一个是下面的村干部,来来往往的常在一起开会。但今天李秘书心里有些纳闷,这时候天都快黑了,他从卧马沟跑下来干啥?没听说有重要的会议要连夜开呀。
郭解放朝两个人笑笑,说:“不是开会,我是路过,顺便进来看看。噢,李秘书正好也在,我还想着要找你帮忙哩。”
“没问题,有啥事,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