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王氏一脸正色,明白她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贵妇人们最是信些风俗忌讳的,便应下了。
正敷衍着,有婆子捧来一剔红花开富贵漆盘,上头放了银针,黄豆绿豆,五彩丝线,还有几对耳环。
没等王氏开口,苏妙真一看,立马明白过来这世上女子多是要佩戴簪环耳饰的,但簪钗好,不就是往头上插几样东西么,可这耳饰就得先扎耳洞。
先用黄豆绿豆把耳朵磨得没了知觉,再用银针扎洞,最后用彩线耳环定住,这么过了一段日子,就成了。
眼下这些用具可不就是用来扎耳洞的么!
苏妙真暗叫要命,又没有麻醉又没有钉枪的,伯府讲究,便是扎耳洞也要挑日子的,立夏恰是个秤体重,扎耳洞的时候。
苏妙真头皮麻这时候没个抗生素,万一感染化脓了,那不是要受罪许多。
于是,一个鲤鱼打滚,她登时从炕上跳将下去来,捂着耳朵就往外跑“我才不穿耳洞,爹爹也过我可以不穿的。”
她慌不择路地乱跑,撞飞了捧着漆盘的婆子,那些零碎物件洒了一地。
王氏看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因苏观河溺爱苏妙真,往年立夏,苏妙真总躲到苏观河书房里,今年苏观河前往南郊迎夏,王氏寻思着这正是个好时机,赶紧趁苏妙真出阁前办成。
便悄悄嘱咐了婆子备下物十,也不先给苏妙真透风,谁知这幺女猴儿精猴儿精的,动作又敏捷,转瞬就躲开了去。
登时也反应过来,王氏提声一喝“还不把五姑娘给我拦下来。”
苏妙真听见王氏在后头叫,更脚下生风,左闪右避地窜出正房,到了院口,正不知往哪里躲去,一顿足,突想起来苏母因年岁大了,并未在今日进宫谒见,想来一定在养荣堂歇着了。
苏妙真不免大喜若狂,撩起裙摆,跟撒鹰似得,抬腿就狂奔出去。
也幸得她今世虽生作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却还记得身体要紧。
平常总散散步,做做仰卧起坐、深深蹲,就为保养身体,不料此刻派上用场。便比身娇体弱的丫鬟们要多几分力气,比体胖年老的婆子们多些灵活。
这么左躲右藏,把众人甩得老开,苏妙真一气狂奔到养荣堂,进屋就假意大哭道“祖母,真真不要流血受痛。”
……
启祥宫。
初夏渐热,日头升在最高,把宫城红墙烤得炽热。
贵妃拜过皇后,回宫坐定,因本也气恼气苦,更是躁得慌,让宫人摆上多多的冰块,又让打扇,这么静坐片刻,崔尚食走进内附耳,如此这般地讲了一通,听得贵妃心如冷水所浇,凉了半截。
贵妃问道“皇上真把达儿叫去又骂了一通。”
崔尚食道“多是听信了谗言,五殿下也跟仓场上的事儿有所牵连。更别还有那什么掌柜,昨儿一出大狱,立刻倾家荡产地摆酒谢街坊,闹得热腾腾的。”
贵妃一双凤眼瞪得狠狠地,半晌道“本宫的兄弟和达儿上赶着给递刀刃上去,别人能不利用么。”
崔尚食道“那仓场监察,听是皇后那头的人,怎得偏生咱们这儿被疑惑诬陷的最多。”
宫人不慎,只听“咔擦”
一声,那把蕉叶形白绢绣花蝶象牙镂雕宫扇摔在地上,手柄断成两截。
贵妃抬起留着长长指甲的手,作势要打,那宫人吓得缩成一团,贵妃钉眼瞪那宫人一眼“若不是昨日皇上交知道了那勾引……”
记起昨夜乾元帝淡淡的脸色,心下越凉,狠怒道“还不滚出去!”
那宫人悄无声息地跑出去,贵妃转过脸,冷冷道“那监察又不是老三的舅舅!”
拔掉头上簪钗,贵妃对镜凝目,喃喃道:“皇后初十刚做出个贤德模样,那偌大的御花园,怎得就刚好遇上孙贵人——不是她刻意安排好的,本宫却也不信……本宫也是,也是快四十的人了。”
许久,贵妃招宫人进来,服侍着换了紸纱单衣,又问道“那张御史可查出来什么了。”
崔尚食叹口气,悄声道“娘娘,听舅太太那头递来的消息是,那张松年这几日只顾着查库验米,可账错库弊是半点儿没查出来。”
贵妃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本宫早就过,让哥哥在仓场处着心些,他非不信,仗着请了个不知哪儿来的钱粮先生,只以为能做一手好账瞒过海,现在好了,是还没查出来什么,可张松年是个过分耿直钻牛角尖的人,若让他查出来了什么,只怕除了他,我的达儿都要被带累!你,这莫不是傅家丫头和达儿真有点相冲,张神仙的话京里人都灵,这刚拿了二饶八字来合,转眼就出了晓飞阁和仓场的事儿,若单是巧合,也太怪了。”
崔尚食心看着贵妃脸色,道“正是呢,奴婢也觉得有点儿关系,否则怎么什么事都堆到这时节来了。这眼下仓场的事儿是没查出来什么,就怕冲得厉害,有个万一……”
一听此言,贵妃眉毛一挑,咯咯咬碎银牙,许久,方自言自语道“今儿命妇来谒见皇后,本宫遇到了傅夫人,拉着问了几句,方知傅家那姑娘已经连着病了二十多,请了太医院的许多人过去,总也不见好,水米不进地,夜里许多稀奇古怪地梦话,唬得上夜的丫鬟们不轻。今早,傅夫人出门进宫,那傅家姑娘还拉着傅夫人哭了一场,感觉自己是要命薄了,恐怕不能颐养年,承欢父母……”
崔尚食惊得嘴巴都合不拢“这可再没错了,果然是犯冲犯得厉害,娘娘还得提早打算才是。”
贵妃喃喃呐呐“不可不信,达儿这里连着出了几件事,傅家那姑娘又。还有皇上,皇上本来就不赞同这门婚事,只是碍着当初问过了太后……”
贵妃哑声道“这关节,不能做让皇上生厌的事!去给舅爷递个话,让他这些日子好生管教三姑娘!”
突地,管事牌子来报“娘娘,傅夫人求见。”
贵妃凤眼猛地一眯,换上一副笑脸来“快快有请。”
人虽未进东侧间,傅夫饶声音却先过来,一贯爽利的傅夫人此刻嗓音里竟带了些哀戚“贵妃娘娘,我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