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非常让薛茗震撼的画面。
她先前也看到过,那些挂在槐树上的,挂在屋檐下?的尸体,她知道这些都是姜箬鸣所为,但第三次在面前这棵树上看见时,还是无法适应,心脏像被?狠狠捶了一圈,闷闷地痛起来,连带着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棵树比先前那棵并根槐树要大得?多,几乎长成?了参天巨树,上面挂满的尸体如垂下?的枝条,若不是走到近处,恐怕还瞧不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尸体的阴气被树当成了养料,这些树叶比寻常树更绿。
薛茗的目光扫过去,许多在村里看见的熟面孔,热情的老人,那些活泼的孩子?,勤劳的年轻人,一个她以为是世外桃源的地方,实际早就被?毁了,所有人的血流尽,养出?了这么一棵阴邪之树。
“姜箬鸣……”
薛茗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恐惧从心底涌出?,将她的理智蚕食。
燕玉鹤望着那满树飘摆的尸体,淡声道:“今日你从那老妪口中听得?的事,并?不完整。
多年前姜箬鸣来到这个村落,在坟地处布下?聚阴阵法,一场暴雨让这里出?现坍塌,村子?里的人前来查看,最后发现这洞口的古怪,便想用土填上。”
到这里,燕玉鹤所言都与马婆婆告诉薛茗的相同?,但后面的故事就发生了变化,他道:“但这里设下?聚阴阵,一旦踏入此处就会?被?阵法所害,这村中出?动了许多人前来填洞,当日就命丧于此,剩下?的人则被?姜箬鸣亲手所杀。”
薛茗听得?此话,才想明白那过路仙为何会?存在,因为一个村子?的人凭空消失了,在短短几日内全?部死亡,于人们?来说怎么不算是极其凶险之地?所以才建了过路仙拦在山路上。
从进入这里开始,燕玉鹤就清楚,他们?所看见的所有人,其实早就死了。
薛茗忽而想起昨夜燕玉鹤说过一句话,“生人有执念,死后不愿离去仍留存于世,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她恍然大?悟,怔怔道:“这么说,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死了?所以还在这里日复一日地生活着?”
燕玉鹤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薛茗的心情一下?子?说不上来是什么,总觉得?有些悲切,这些人忘记了自己的死亡,一直生活在这里,憧憬着再?也无法到达的未来,想想竟如此可悲可怜。
燕玉鹤从袖中摸出?一张纸,随手往树上一扔,落在树干上时一簇火苗瞬间燃起,继而整棵树就像倒满了汽油一般,火势迅猛地扩散起来。
风又起,将火焰吹起来,朝着千百分?开的树杈烧去,那些挂在上面不知道多少年的尸体一触即燃,很快面前就变成?一棵火焰之树。
燕玉鹤带着她往后走,来到热度不那么强烈的地方,看着面前的烈火将整个坟地照亮,恍如白昼降临。
薛茗的脸被?这火焰烤得?热腾腾的,泛着红晕,在那烧得?噼里啪啦的密集声响中,她仿佛听到有人的叫喊。
薛茗回头望去,就见身?后远处在火光触及的边沿,站了密密麻麻的人。
站在最前面的是马婆婆,身?边还有一些孩子?,另有一些村里的其他人,他们?身?体呈半透明,看得?不清晰,远远地好像在冲薛茗和燕玉鹤招手,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似乎在说一些道谢的话。
尘归尘,土归土。
薛茗心中感慨万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学着燕玉鹤沉默,安静半晌后,她忽而开口问:“你既然知道这些都是泡影,为什么今天带我在村子?里玩?”
薛茗其实早就察觉到燕玉鹤的异样。
他看起来是目的性很强的人,鲜少这样无所事事地闲逛,在发现这个聚阴阵的存在时,按理说会?立即将聚阴阵摧毁,但今早薛茗提出?来村子?西边时,他却说不急。
燕玉鹤偏头望着她,眸光因映了火光而熠熠,“你喜欢此处。”
薛茗心跳一滞,怔然片刻,低低道:“对啊,我是喜欢。”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她唯有在这里感到放松和惬意,心情都变得?舒畅许多,置身?村落中好像来到了与世隔绝的世界,所有烦恼都暂时消弭,让人生出?永远在这里生活的念头。
薛茗看着燕玉鹤的双眸,忽而明白他的用意,心跳乱了节拍,呆呆地问,“所以你是觉得?我喜欢,才特意带我玩了一天是吗?”
燕玉鹤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面前燃烧的树,火焰散发的光照亮了他的轮廓,给俊美的脸镀上一层明亮的光,显得?平日里冷淡的眉眼也柔和了几分?。
薛茗倏尔发现,燕玉鹤竟然也是个十分?温柔和浪漫的人,他虽然并?不将这些表达得?很明显,但薛茗还是想从那些细枝末节里去窥觅燕玉鹤的心。
这个已经被?姜箬鸣所害的村子?燕玉鹤绝不会?留下?,但却可以为了她的喜欢,推迟一日销毁。
薛茗的脑中浮现许多之前被?她忽略的场景,想起了鹿蛮的话,顿时像是明白了什么,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紧张地攥住了拳头,手心都冒出?细汗。
她盯着燕玉鹤的侧脸,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壮着胆子?开口询问,“燕玉鹤,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燕玉鹤听到她的话,徐徐将头转过来。
火焰很快燃尽,光芒渐渐消失,又只剩下?一轮皎月和燕玉鹤手中的提灯照明,视线中燕玉鹤的面容没?有那么清晰了,双眸也不再?明亮,显得?晦暗不明。
他缓声道:“何为喜欢?”
薛茗叫这双平静又极具掠夺的眼眸盯得?浑身?发热,心脏好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作?为一个上学期间穷得?吃不起饭每天都想着去哪里兼职,完全?无心情爱与暧昧的女生,薛茗在恋爱方面的经验本就为零,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是故意说两句暧昧的话缓和气氛,还是继续剖白,追问到底。
若是燕玉鹤到最后来一句,“你想多了,自作?多情。”
那她得?多尴尬了,几层脸皮都不够丢的。
薛茗咬住了牙齿,心想绝不能再?继续往下?追问了,要不还是随便说点什么糊弄过去吧,她也看不懂燕玉鹤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说不定是假装不懂只是给她递来一个台阶呢?
她正要打着哈哈转移话题,却见燕玉鹤突然动了,将手伸过来。
薛茗吓一跳,本能想要闪躲,却见他只是将手落在她头上的位置,只感觉发丝微动,像是燕玉鹤从中捻出?了什么东西,而后放在她眼前看。
是她先前躺在地上睡觉的时候不慎沾上的碎草,不仅是头发,耳朵后也有一些,燕玉鹤就用手指沿着她耳廓刮了刮,轻轻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