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知行手肘曲折着搁在车窗框上,虚虚地撑着一点头,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我只是忽然想给你看些东西,住这里方便一些。”
“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我又不会不同意。如果是昨天约明天的住宿,兴许能找到更合适的。”
“昨晚那个时候你已经睡着了,今天一大早的我又想不起来。”
吕知行的解释多少有点死皮赖脸,他说着,微微偏过头朝着程羽西笑了笑,说:“我擅自取消了你的预定,今晚的住宿算我请你的。你算账的时候就不用跟我平分了。”
程羽西小小地吸了一口气,连同想要说的话一块被舌尖抵在上颚。最后无论是话还是空气,都化在了嘴里。他喉结滑动,话被吞进了肚子里。
车子行驶在盘山的公路上。程羽西无声地扭转脑袋望向窗外,他看着枝繁叶茂的树海向后跃去,翻涌起一层层绿意盎然的浪。
这是一家坐落于半山腰的新日式旅店,外墙的装修是原木自然的风格,非常适合隐匿于山间。
一走进房间,先跳入眼睛里的是一个巨大的玻璃落地拉门,外面接着阳台,可以看到漫山遍野的绿。房间里并排放着两张双人床,原木色的床板,白色的四件套。
阳台前面摆着一张专用于观赏山景的沙椅,而阳台另一侧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泡浴木桶。
程羽西用鼻子在阳台吸了一口气,他闻到了山间清澈的空气,混着草木和阳光的香味,还有……人民币的芬芳。
“这是哪儿?”
程羽西扭过头,看到吕知行正背着他的木吉他,向他走了过来。
“若草山。”
吕知行停在程羽西的身后,目光投向了外面广阔的山景,他用手松松地撑在程羽西旁边推拉门框上,像从背后将他环了起来。
“若草山不是应该从奈良公园那边爬上去的吗?”
“那边是徒步登山道,五点之后就关闭了。”
吕知行用另一只手拉了拉肩膀的吉他肩带,说:“走吧。我们到山顶看看去。”
他们是从一条叫做新若草山コv娱演ス的车道爬上去的。从旅店到山顶并不算太远,只有两点五公里左右。
山路蜿蜒曲折,所幸两旁树木丛生,尽管是最炎热的午后,也并没有热得让人无法忍受。不时会有私家车辆从他们身边缓慢地开过去。
他们慢悠悠地逛着,花了不到四十分钟就登顶了。
山顶的观景台上站着不少游客,也有三三两两只小鹿在人群间悠哉悠哉地穿行。
视野豁然开朗,整片天空露了出来,湛蓝色浓郁得像是要滴了下来。
奈良的古朴可以在这里一览无余。灰棕色的建筑群安静地窝在群山的怀抱里,不时有形单影只的野鸟低空飞行,穿过一小片天空,最终落脚于某一棵树枝,消失不见。
若草山与人类一块俯视着这片土地。
人类观赏着山林的美景。
山林却审视着人类的历史。
他们两个人在观景站台边看了一会儿,找了块阴凉的草坪席地而坐。
山风带着一点被晒透的热,吹进树荫里又凉了下来。
程羽西从书包里掏出了饮料和国内带来的零食,两个人分着一块吃了起来。
不停地有小鹿挨过来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程羽西总是不厌其烦地笑着,伸手戳一它们鼻子上方那一簇毛,说:“这个你们不能吃。不好意思啦。”
夕阳姗姗来迟,蓝的天渐渐烧成了金粉色。吕知行拿出了吉他,盘腿而坐,指尖拨弄着琴弦,唱宇多田光的staygo1d。
他的声音清润,尾调总带着一点缱绻慵懒,像是清晨没睡醒时的哼唧,又像酒过三巡微醺时的咕哝。
那一点尾调能把情歌唱得温柔。
小时候,吕知行其实对音乐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兴趣,然而钢琴就像是富家子弟的标配,是一定会被要求去学习的。他属于学得迟的那种小孩,五岁才坐上那张漆亮的钢琴凳。
吕知行学得很不上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他的母亲性格软得跟一汪温泉水似的,吕知行不练琴她也不责骂,偶尔破天荒地练一次,无论弹成什么狗屎样,她都会热烈地夸赞好听。
只有他的钢琴老师苦不堪言。
跟他一块学琴的小朋友陆陆续续地考了十级,只有吕知行到了九岁,还在六级的边缘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