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仲秋恰在这时接完了水,捧着水杯走到门口,看见柳知许面前站着个个头不高的男生,穿的倒是一身名牌。
原本被拧紧的瓶盖又被她反方向扭开,她握着温热的水杯,缓缓举起,送到嘴边浅抿一口。
此时教学楼几乎已经没什么人了,早已冲去食堂吃饭,这个考场外的走廊上只有她们三个人,男生的话一字不差被江仲秋听进耳朵里。
江仲秋回想起柳知许的性格,有些好奇她会怎么回复,一如既往地答应吗?
“不好意思,认识就不必了,下午还有考试,我要去吃饭了。”
没想到柳知许却是不假思索地拒绝,神色清冷,不复以往的温和。
听见柳知许的回复,江仲秋口中含着的水也悉数顺着喉咙下咽,流进胃里,温热润嗓。
回绝完柳知许便挪开了目光,望向江仲秋,冲她清浅一笑。
凛冬散去,初春乍暖。
男生顺着柳知许的视线看去,一时眼神更是亮,他结结巴巴地问道:“那个,你们是朋友吗,是要去食堂吗,我请你们一起吧,就当交个朋友可以吗?”
柳知许已经绕过男生走到江仲秋的身边,闻言还没来得及张嘴,便听见江仲秋开了口:“不需要。”
男生还想再挣扎一下,拦住两人,“都是同学,认识一下都不行吗?”
江仲秋的耐心已然耗尽,她皱眉打量这男生,也不知怎么长大的,脸皮这么厚,要是一般的女生耐不住磨,或者不想再被纠缠,或许就给出姓名班级了,但她可不是那种好脾气的人。
江仲秋的嗓音已经冷到极致:“都说了不行,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男生似是从未被女生这么干脆直白地拒绝过,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地抓耳挠腮。
不愿再和他浪费时间,江仲秋见他还堵在走廊上不撤开身子,一手拿着水杯,一手忽而握住柳知许的手腕,牵着她转身从另一边下楼。
柳知许顺从地跟上她的脚步,和江仲秋并行离开,也不挣扎,任由她牵着。
直到快到楼下,江仲秋的气才消了些,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事。
柳知许的手腕纤细,江仲秋轻轻松松就能环住,突出的腕骨抵住她的掌心,微凉与温热碰撞交织。
她后知后觉松开手,为自己莫名的冲动道歉:“不好意思,刚刚情急之下想快点离开,这才拉住了你的手。”
“没事的。”
柳知许只觉内心泛起奇妙的喜悦,她用另一只手轻抚刚刚被牵住的部位,声音如山泉般清甜,“我很开心。”
江仲秋没有去细想柳知许为何开心,她此刻的尴尬程度和那个男生不分伯仲,她最近是怎么了,对柳知许,她刚认识一个多月的继妹,为何如此频频亲密。
不仅仅是不排斥,她甚至在无意识地一点一点放开对她的底线,或被动或主动地允许和她的接触。
如果说之前的靠近都具备信服力充分的理由的话,譬如不扯过柳知许她会被烫伤,不答应柳知许提出的按摩她要忍着疼痛很久,不让柳知许挽手的话她可能会感冒,那刚刚的情形,她真的有必要采取直接拉起柳知许手腕离开的方式吗?
她明明可以说完后自己转身离开,她相信柳知许会跟着一起,她们不是什么三岁小孩,基本的行为能力都是有的。
可江仲秋那时还是选择了强硬地牵起柳知许一起转身,丝毫没有想过其他更合理的方式。
江仲秋的嘴唇紧抿,眉头紧皱,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刚才行为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她这十六年,算得上朋友的只陈思恬一个,很少有和别人建立社交关系的时候,女孩子间自然亲昵地相贴于她而言从未有过,她天生厌恶与人接触。
江仲秋原本以为自己这一生都是望的到头的寡淡无味,很少有人事物能激她的兴趣,让她想要一探究竟,她不怕孤独,也抗拒别人的靠近,她只想当个过客,随大流过完这一生。
她想象不出未来身边会有其他人的身影,哪怕是她的父亲江宇,抑或是她的朋友陈思恬,她都随时做着他们可能会离开她的准备,前者是因为生命无常,后者是因为缘分有始有终。
像早逝的母亲,像童年里那条她尚未靠近便死去的小狗,命运是多么残忍,它不管人的意愿如何,随意地掐断灵魂之间的链接,生者间形同陌路,死者阴阳两隔。
她和柳知许的关系目前看似稳定——江宇和柳芳的婚姻不出意外应该会持续很久,只要这个重组家庭的法律关系还存续,她和柳知许就不会有成为陌生人的可能。
她们会相伴着长大,节假日一同庆祝,大学如果考上同一个城市还能一起回家,她们或许还可以分享彼此藏在心底的秘密。
被迫早熟的两个人在成长过程中缺失的一部分爱,她们是否也能互相给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