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明白:“远之……说了什么谎?”
我道:“我方才说,让你进来。其实我并不想让你进来,我不愿再看你。”
我无法顾左右而言他,我感觉得到自己已快平静不住,呼吸越来越重:“桓九,我晓得,我回来之后你是在用尽心力地待我好,你在全心全意补偿我、挽回我;我也晓得,你已是个极其称职的魔尊,德配尊位,众皆爱戴,你成了我期望的模样;我也晓得,你采我的那些早已耗光,你能有今日是你自己拥有这道缘和天分,你没有借我什么力,这都是你自己挣来的。”
我说:“我什么都晓得的。而且,因为你提修为快而不满,这是嫉妒,恨人有笑人无,嘴脸丑恶无比,这与彭山远的心态没有任何区别,我都懂,我很清楚。”
我说着,眼前开始不清晰了:“可是……桓九,凭什么呢?”
“凭什么,你可以在合体期一跃两级,我却只能等待一个无望的研究成果、小心翼翼保护自己脆弱的灵根,想要一点点进益,都得等到一百五十年后?”
我还是起来掀开帐帘,提起笑容看他:“桓九,凭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这就是大道所向?这就是世间应有的公平吗??”
我有些看不清他,却望得见他眼中总是存在着的莹亮。他大抵也有些看不清我的。他为了留住我,满眼的泪都在这些天赔给了我,但赔这些给我,有什么用。
桓九伫在那纹丝不动,我便下床,向他的方向徒劳地走,到他面前,抓他的手,再往上抚他面颊:“我不要你哭,我也不嫉妒你有这道缘了,我只要我的灵根,我的仙途。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好不好?你还给我,我们就重新在一起,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好不好?”
我让他别哭,手指上能摸到的润泽却越来越多,且是温热的。
他的回应极轻,就三个字:“……对不起。”
我笑着问:“然后呢?你能还给我了吗?”
然后,他就再不回答,仍是这么伫着,还是在流泪,只是落泪得很默然,哭不出声。
我用沾满他眼泪的手捏住他的脸:“你还不了我了,甚至,你碾碎了我的指望,你自己倒要登顶了。桓九,你欠我的再也还不了,你还受大道眷顾,马上就要踩着我上位了。你作为一个人,为什么能脸皮这么厚,敢再度找到我、挽留我的?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我说:“你看,烂掉的东西回不来,你活着,我也活着,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所以,你为什么不能为了我们在一起,去死呢?”
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去死?算我求你,你干脆死掉好不好??当年我的仙途换的是你的命,你死了,给我抵命,从此不欠我什么,我看着你的尸身痛快足够,我再跟你一起死,这样我们两个死在一起不也是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吗?这是我们唯一能在一起的办法了,我求求你死掉好不好??我下不了手杀你,你自己死掉好不好??!”
第95章诀别
左臂上多日未有感知的疮口开始疼痛,黑色密纹飞爬上手背,我知道,有些东西又回来了。哪怕这次真正的桓九就在面前,它还是回来了。这次我没有办法反抗它,也没有必要再反抗它了。
我自己身后也出现了一个桓九,它从后面极尽温柔地环抱着我,将下巴搁在我肩上,泪水不断浸润我衣襟。它在我身上到处抚摸翻找,最后拨开我后颈的,重重一口咬上那个天生的刑具。
这种疼痛我无法忍受,痛得五感都散了大半,眼前忽而是红影忽而是黑影。我好像是跪在了地上,手还抓着他衣服袖角。无论是真的桓九还是心魔,他们任何一个在我身边都是套住我脖子的绞索,一日比一日勒得紧,我一日比一日喘不过气。
就这样吧,就到这吧。
我想召天承剑,我辜负了师父,该这样了结。只是胸前蓦地有大量灵力灌入,凝结为印。而后我即便召出了天承剑,都无法拿稳。
这个防自伤的法印,比当年还要全面强悍,彻底杜绝了我召仙器自尽的可能。不知道在背后,桓九把这个刁钻法印研究了多久。
兜兜转转一圈,又变回这样。可这次已没有任何渺茫希望可让我去扑火了。
桓九施完这法印,一同将我跪抱着。我想推开他,但没有力气。
“远之,”
他在我耳畔的声音少见地没有哭腔,平静得有些寂静,“我想确认一下,是否你生气时一直说的想杀了我,从来都是真话,只是你也喜欢我,才下不了手,对吗?我在认真确认,我会听你的每一句话,从前说过的,现在要说的,我都会听。所以请你……认真回答。”
我恍然才觉得,方才说的话,非常过分。他刚刚说他什么都听我的、只要是我说的他都去做,我却一怒之下,受心魔影响,要他去死。
我赶紧抓住他胳膊,找补:“没有,我说错了,我说错了,我不要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