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那什么也没有,真叫可怜!病重时,也没钱买副药调治调治……。”
敦诚像木头一样听着。接过白信封儿的那右手,还在颤抖。
在西山的一个隐僻处,一小片平地,远远望去,也可以辨出那是一座小坟头,还是崭的,上面插着一枝白纸的铭旌幡,在寒风中飘动着。
“这就是一代奇才曹雪芹的归宿吗?上次见面还欢活的人哪!……”
敦家弟兄从城中赶到此地,一见这景象,忍不住放声痛哭。
敦诚回来所作的两挽诗,留给了后世,作为雪芹抱恨而终的见证——
其一
“四十年华太瘦生,晓风昨日指铭旌。
肠回故垅孤儿泣(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泪迸荒天寡妇声。
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
故人欲有生萏吊,何处招魂赋楚蘅?”
其二
“开犹存冰雪文,故交零落散如云。
三年下第曾怜我,一病无医竟负君。
邺下才人应有恨,山阳残笛不堪闻。
他时瘦马西州路,宿草寒烟对落曛。”
这年的春天,雪芹后来认识的那位张宜泉,因怀念他而寻其故居,也写诗哀悼:
“谢草池边晓露香,怀人不见泪成行。
《北风图》冷魂难返,《白雪歌》残梦正长。
琴裹坏囊声漠漠,剑横破匣影钜。
多情再问藏修地,翠叠空山晚照凉。”
朋友为他流泪,在他故居徘徊不忍离去。雪芹的诗、画、琴、书、诸般纸,都不可寻了,唯有壁上鞘里的那口宝剑,还似闪闪吐光——象征着雪芹的英灵不灭,才气犹刚。
这样的一位旷世奇才,正像他自己比喻的:是一块遗弃在荒山下的补天用的奇石,终日悲号惭愧。他一生的结局是脂砚所说的,如同杜甫一样:生遭丧乱,奔走无家,数椽片瓦,犹遭贪吏之毒手。甚矣才人之厄也!也是归结到一点:天生才人,一生受尽了厄运的折磨、摧残和陷害。凡是深知此情的,无不为之同声一哭。
死后扬名
敦诚有一位幼叔,名叫额尔赫宜,由他把《石头记》的一部抄本借给了永忠(被雍正阴谋篡夺了帝位继承权的胤祯的孙儿),永忠读了之后,感动得不由自主,写下了三诗哭吊雪芹。他说:“可恨同时不相识,几回掩卷哭曹侯!”
表示了极大的钦慕与憾恨——此乃雪芹殁后五年(1768)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