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裂线绣(3)
青橙脚步很快,往文创园外走,直到走上大马路才惊觉错过拐去停车场的路口。
铺灰的柏油路边倚着一排凌乱的树叶,黄绿相间,但绿更多,被过路车辆带起的风翻卷,盘旋起一个向前扑腾的弧度,在将起未起之时重新归于平静,同路同尘。
稀松平常的场景,缀在傍晚夕阳余晖的阴影中。
一瞬间的失神,青橙想起八年前的那个暖冬。她和妈妈站在路边,樟树叶打着旋儿落下,掉到她脚边。她抬头去看,叶片微微发颤,在风中一扇一扇,露出时隐时现的缝隙。穿过缝隙,是八年前那栋闹哄哄又冷森森的住院楼,是那个拼尽全力仍然没有抢救回来的生命,是害怕听见却再也听不见的哭声。
一对年轻父母牵着女儿的小手从青橙身边经过,说着笑着,将青橙拉回现实,眼前的一幕是这个城市每一天最平淡普通的日常。然而,却是福利院多少双小手求而不得的渴望。
冷风拂面,青橙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了,这感觉让她喘不过气来。
一直到摄影展结束,青橙都没有来工作室露面,一应工作事项全在家完成,剩下的交给晓竹。反而是沈彦亭,隔三岔五往画廊跑。
周永见他又来了,闭着眼叹口气:“还是没来。”
沈彦亭不说话,默默坐到吧台一角,掏出手机。
周永接过卷卷递来的咖啡,走过去,放到他手边,不知道从何说起,拍一下他肩膀:“你呀——”
沈彦亭右手握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左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听晓竹说,人收到一个可有可无的商务邀约,硬是接了下来,安排自己去外地出差。”
自从上次知道了青橙和梁遇的渊源后,周永又问了他,总算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免唏嘘。自己的兄弟自己心疼,他又把从晓竹那儿旁敲侧击得来的信息原封不动地递给沈彦亭,“是手工艺人联合活动,有展览、推介和高峰论坛。活动结束,她跟几个新认识的年轻手艺人去周边旅游了。”
沈彦亭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了停。
“晓竹说,最晚月底人就会回来。”
周永见他没反应,凑近看过去,“听见了吗?”
“嗯。”
“我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我看青橙这架势,铁了心要躲你吧。”
成年人的世界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近在咫尺却怎么也碰不了面,不是有意为之就是当真无缘。周永一语道破,“你见天儿地来我这儿报到,也见不着人,不是办法啊!”
沈彦亭比他更清楚,清楚青橙的坚决。
对于向来深思熟虑的沈彦亭来说,爱从来不是不计一切后果的冲动。他理解青橙的顾虑,或许她再不愿相信一个男人的承诺,不愿进入一段也许又会被强迫生育的新感情。同时,他也在审视自己的内心,他是否有勇气、有把握跟她携手同行,共同去经历和面对具有差异性的未来。如果他有所顾虑,犹豫了,是否说明自己远没有本以为和想象的那么爱她?他对青橙的感情是否仅仅是停留在表面的喜欢和欣赏呢?
沈彦亭不确定,他暂时无法为自己下结论。他只是感到沮丧,在他满怀希望准备表白时。他不愿意承认这是老天对他的考验,他更愿意理解为这是一个契机,一个好好思考爱情和人生的机会。
周永见他默不作声,帮他出主意:“你俩不是住一个小区吗?直接上门堵人不比来这儿更有效?”
“她尊重我,给了我知情权和选择权,我理应给予同等的尊重,尊重她的心情,也尊重她的决定。”
“即使两人分道扬镳,从此再无交集?”
沈彦亭垂下视线,手机屏幕映出顶灯的光亮,像是在平静无波的湖面投下一弯月影。这弯月又缓又柔,一直在波心漾啊漾。
十一月初,刺绣课开班授课,时间定在每周五、周六。青橙在立冬的前三天回到遥城,重新回到工作室。
周永带着卷卷来二楼送咖啡,欢迎她回归。
青橙笑:“这么隆重?”
“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都一个月没见了,你算算多少个秋了。”
周永把咖啡递给她,在四米大长桌旁坐下。
青橙一边听他开玩笑,一边喝咖啡:“听说你最近很勤快啊,天天到画廊。怎么突然发奋了?受刺激了?”
周永幽幽叹一口气,道:“我不也是被逼无奈吗?工作太多,还得给人送情报。”
“什么情报?”
周永看着她,挑一挑眉:“你猜。”
“我不猜。”
青橙笑一下,埋头喝咖啡。
“没劲。”
周永对她的反应很失望,等一下,仍是没见她露出任何好奇的表情,“哎”
一声,说道,“你回来了,我总算可以交差了。”
青橙不需要问他跟谁交差,那个人的名字她心知肚明。她抿一抿嘴角,没有说话。
“几乎每天来画廊等你,最近艺术馆在筹备皮影展,太忙,所以才没过来。”
没有主语的一句
话,周永说得并不含糊。
显然青橙也听懂了:“嗯,大家都忙。”
周永见青橙兴致不高,不忍多说,只感慨一句:“再忙,见面的时间还是能抽出来的吧。”
说完,他招呼跟晓竹说悄悄话的卷卷一声,两人下了楼。
周永说的是实话,不论多忙,想见面的话,总能挤出时间的。偏偏,谁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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