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修一时语塞,努力回想着曾学过的诗词,半响说道,“竹本虚心。”
葇兮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郑修见佳人不快,上前轻抚葇兮的双肩,“以后我一定用心待你。”
葇兮退后几步,“男女有别,你自重。”
说罢转身回房跟芦氏道别。芦氏读懂她眼里的疏离,也不多留。
郑修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便去请教贴身丫鬟庭菀,庭菀说:“女孩子嫁人之前,总会忧思多虑,你且记得以后要学着苏官人。”
郑修连连点头称是。庭菀道:“眼下,你还不赶紧追出去。”
郑修回过神来,赶紧追出花厅,却被谷兰拦住,“六郎止步,大娘子吩咐过了,不让你追出去。”
郑修一向极为敬重芦氏,只好依言。
54、去意已决…
葇兮有点仓皇地逃离宣威将军府,如今她已意识到自己不可能会接受郑修。她跑到汴河的渡香桥下,有点不知所措。如今,她既没有勇气拒绝与郑府的婚事,又不想就这样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子。如果悔婚,不仅与郑府结仇,还影响自己的闺誉,还断送了江家翻身的可能。倘若郑府追究起来,整个汴京城都会对自己指手画脚。一想起方才花厅内,郑修碰自己肩膀时的抵触之意,倘若就这样嫁给郑修,自己将来便成了一个怨妇。就算勉强悔婚成功,且侥幸得到郑府宽恕,清誉犹存,那又能怎样呢?那个赵四官人非富即贵,自己焉敢妄想?
葇兮坐在河边,一边想着受尽磨难的母亲,如今她年过四十,兄长不思进取,其俸禄仅能维持温饱。一边想着对自己处处用心的芦氏,还有和颜悦色的郑将军,天底下哪还能找到那么好的舅姑?一边想着可望而不可即的赵四官人,那可是当今晋王的亲信,从其谈吐看来,不是王侯便是将相。想着想着,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算了,只当此生虚度。婚,是一定要退的。不仅为了自己的解脱,也为了不伤害郑修。余生,是老死于名山大川,或是落发为尼,我江葇兮无怨无悔。若有来生,只盼自己不再是这样清苦的出身,或者赵四官人只是普通的黎民。纵有万千情意,留与来生续。
葇兮平复下来,回到江家,褪去珠钗华服,换上荆钗布裙,来到宣威将军府面见芦氏。
“我的儿,这是为何?”
芦氏屏退了谷兰及其余侍女,亲自上前相扶,葇兮却不肯起身,芦氏只好站在原处。
“承蒙夫人一片关怀,将葇兮当成女儿一样疼,还为我提了门楣,如今我却欲恩将仇报,退了这门亲事。葇兮自知罪孽深重,难以饶恕,是打是罚,或是报官追责,任凭夫人处置。葇兮绝无怨言,只愿夫人一生平安喜乐,子孙满堂,愿全明兄长来日佳偶成双。”
葇兮一边哽咽地说道,一边在地上磕了十几个头,只见额角有血渗出。
屋子里一片死寂。
芦大娘子为何不问我原因?为何不骂我几句?为何默不作声?葇兮不敢抬头看芦氏。
芦氏退后两步,坐到了椅子上。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平静地说道,“孩子,你起来吧。”
葇兮自是长跪不起,又过了半柱香,芦氏道,“我只接受儿孙的跪拜,你起来吧。”
葇兮心中一阵绞痛,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焉能再跪下去。她深知芦氏不会送自己见官,也不会向自己讨要说法,但自己如何能面对良心的谴责?于是再磕了几个响头,起身道,“葇兮此生别无他求,愧对夫人,从此愿青灯古佛,一生为夫人诵经祈福。”
“本夫人自有儿孙祈福,不缺你一个,你若再提出家之事,便是你虚伪了。”
葇兮心想,芦氏大抵是不肯原谅自己了。也罢,自己犯下这等错事,岂是能轻易宽恕的?
“天色已晚,江家娘子早些回家,勿让娘亲惦念。”
芦氏的话,句句割心。事已至此,葇兮福身准备离去,刚想说“愿宣威将军府年年祥泰,岁岁无忧”
,却又怕被奚落一番,只好咽下这话。退出屋外,再磕了三个头,方转身离去。
出了郑府,葇兮游荡在长安街,慢慢地走过那段曾与赵四官人并肩而行的街道,重温那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竹叶清香,走到尽头,呆呆地望着永宁街的方向出神。
哎,如何面对奉氏劈头盖脸的责骂与清漪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