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独孤修,不,改头换面的他连名字一并更换,他是独孤晋,登基之前乃是先帝独孤霸的长子,封号禹王,登基之后乃是当今九州王朝的天子。独孤修,那个装疯卖傻都逃不过遭人毒手的倒霉王爷,早就死在了马登坡,尸骨无存。
他端坐在那九条金龙盘绕的天下第一宝座上,单手支颐,听九王爷和八王爷说着将近一个月来朝中近况。
皇帝久病不愈,缠绵病榻,朝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早按耐不住。
“昭华公主至今仍旧在府中尚未出行?”
八王爷颤颤巍巍的跪下,禀道:“陛下先前病重,乃是老臣领旨送亲,已到了承安门,那祈人却声称公主身体孱弱,突犯心悸症,需在大都修养安康才能启程。陛下当时下旨不见外臣,这是国舅答应的。”
“国舅?”
端坐上的人眉目皱起:“曹光?”
“正是。”
他哼着笑了一声:“真是我朝的好国舅。”
底下人摸不清他的意思,明明是同一个人,可好似变了个人似的。皇帝从前身体羸弱,见人都是在屏风之后,恐遭邪风侵袭,这一遭突然的就好了,且移走那屏风,大有要重整旗鼓的样子。想想马登坡一役,虽胜尤败,丢了一个骠骑将军赵濯江不说,连那颇受重用的景王也命丧疆场。皇帝这一遭好了,会改了性情,又好像是理所应当。
九王爷正兀自琢磨着,那上的人忽然唤了一声,问到他头上来了:“九王叔,朕病重期间,烦你督查大都城内外之事,祈人去而复返,在我都城内竟是安营扎寨下来,你有什么可说?”
九王爷忙的跪下,磕头道:“陛下明鉴,老臣自然知晓叫那祈人驻留大都城内是为大害。可大司马他,他避不见客!说是染了风寒在府上休养。本王所能调动着,无非金执吾等人,左右不过三千,且不说这样大动干戈恐挑起战事,当真动起手来,祈人个个骁勇善战,此一番前来着,使官正是马登坡斩杀了赵将军的安图鲁,老臣只怕先制人不得,反落了口实,令对方有机会再度侵犯我边疆地界。”
“好一句唯恐落人口实!”
独孤晋蓦的一拍桌子,那黄梨木方桌被拍得簌簌颤,底下跪着人也都额上冒汗。从未见过皇帝怒,没有不怵的。
“朕请两位叔父照看政务,叔父们可是看得好啊!把那虎狼都引到了家门口来!下一回呢,怎么着,是不是就把正午门的大门打开,请他们进来做客了!”
“老臣不敢。”
“你们有什么不敢的?少在朕面前找借口!大司马染病,死不得,怎么你就见不着面了?他不见,你就杵在门外任人处置?你是王爷!朕的皇叔!朕且要喊你一声叔父,他小小一个臣子,你竟照看不住!荒唐!”
“陛下。。。。。。”
两位老王爷来之前也曾商量,该如何禀告这件事,可到底低估了皇帝的脾气。总以为又是像前几次那样,皇后在屏风前坐着,皇帝在屏风后询问两句近况也就罢了。未曾想到是这样一副光景,两个人抖得一把老骨头都在“咯咯”
作响。舌头麻,要说的话都堵在嗓子眼,半晌不出来。
独孤晋摆手:“八王爷与九王爷身在其职,却玩忽职守,办事不利,将我九州朝丢入困境不顾,然毕竟是朕缠绵病榻,致斯于此,罢了,你们且回去闭门思过!”
两位王爷听了,忙磕头叩谢皇恩,颤颤巍巍的退出奉达殿去。
独孤晋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剩余的那人,右相,萧律,先帝临终时曾请他连夜入宫,有传闻称,他受先帝遗命,辅佐景王独孤修登基。然而丞相孟不得先制人,在前朝宣布了先帝遗诏,令禹王独孤晋抢先一步,登基为帝。萧律从此,虽仍旧居右相之位,却极少再插手朝中事务,一是左相孟不得受到重用,他被渐渐架空,再者,传闻说他有不平之心,独孤晋本意斩杀以绝后患,也是看在他为两朝元老,又年纪老迈,故留他一个虚名。
萧律被宣召入宫之时,自己都很诧异,这会儿也并不知道独孤晋想要问他些什么。昭华公主出嫁一事,他并未参与其中。
“萧丞相,你过来。”
老迈的萧律低垂着头,虽心中疑窦丛生,还是恭敬的双手垂拱,听命上前。
“再过来一些。”
萧律再度上前,只与皇帝隔了一张黄梨木方桌。坐在其后的人站了起来,萧律瞧见那玄色绣山海章文的外袍,近到了眼皮底下。
他手上一热,被人握住了垂拱在胸腹间的手。萧律惊讶,略略抬了头。
“萧丞相,你一心为朝,如何这一回却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你绝非因私人恩怨而弃朝堂不顾的人。”
今天的皇帝和往常截然不同。从前,哪怕他有心参政,也总被刻意支开。久而久之,他纵然有老骥伏枥之心,也只能远远站在外围瞧着。无尽忠的机会。今朝,皇帝竟是这样语气温和的跟他说起话来。萧律再不能维持多年的刻律警醒的习惯,不禁抬头看向了天颜。
“陛下?”
那并没有任何改变的眉目温和的弯垂下来:“是我。是我,萧丞相。”
萧律老迈混沌的眼眸眯起,看着眼前的人,恍惚里似是见到了那总含笑温文的景王。他心下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