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聩里摸到腰侧的铃铛,眼前是紫铃铛刚炼成时,师兄须弥子高兴的脸庞。他双手捧着送到她跟前,欢喜道,师妹,往后无论我、你、还有师父散落何处,只要铃铛一响,就能知道彼此安康,互相惦念。
她使出最后的力气来,摇着身侧的铃铛。用力摇着,可是那铃铛只出“低哑”
的闷响,像是被毒哑了嗓子的夜莺。
卫小蛮浑身冷一阵热一阵,身上粘腻得难受,心里更是百般煎熬。她蓦的怒,将铃铛扯下来,丢了出去。
伏在床榻上,梦像白天里碧蓝苍穹里的云,一帧一帧的从眼前滑过。她永无法明白,事情如何就展到了眼前的地步。
她只是想要来替独孤修找到李秋月,替独孤修重新塑造一个能够触摸得到,可以阻挡鬼怪和牛鬼蛇神嗅闻寻来的身体。可是为什么,他骗了她,他利用了她!
连连喘息,不过是伤了胳膊,也不知怎么就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有人轻手轻脚的进来,卫小蛮勉强睁开眼睛,是宫女陌生的脸庞。
视线模糊着,她眼中的整个世界都很不清晰。恍恍惚惚看到宫女拿了药来,一勺一勺灌到她的口中,温润的液体顺着口舌流到腹中,温顺服帖的水流从胸腹之间散开,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的感觉越来越不明显。
一道尖锐锋利的光从眼前一闪而过,她察觉到手臂上凉凉的,侧过头去看,一只透明的小杯子抵在她手腕处,而从她的腕上蜿蜒而下血红色痕迹。是她的鲜血。
“人一下子放这么多的血,会不会死?”
有人颤着声音问。旁边立刻呵斥道:“乱嚼舌根!要不要脑袋了!”
卫小蛮眼前渐渐昏黑起来。她嘴角提着往上,她想要笑,眼泪却抢先掉了下来。
“你说,国师为什么要卫姑娘的血?小青姐,我瞧着瘆得慌,下次能不能别再让我割血?”
“呔!你不乐意,多的是人想要做这个差事!听奉达殿的小录子说,这血是要拿去给国师炼丹药的。陛下的病还没好全呢,小录子说卫姑娘是仙女,血能治百病。等陛下彻底好了,你不也算一个功臣吗?论功行赏还少得了你?”
“真的?”
“国师的话还能有假?你瞧陛下,近来脸色不是好多了吗?”
声音渐渐消熄下去。
卫小蛮睁开眼睛,殿内烛火通明,屏风、珠帘影影绰绰,在眼前不停的晃动。
她看着自己左手手腕上包扎完好的白布,瞳孔生疼。
“卫姑娘醒了!”
床边有人跪行过来,声音夹着一丝忐忑:“卫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虽生犹死,浑不如鬼。想她见过鬼怪成百上千,竟不知道人活着也会如鬼魅般不知今夕何夕。卫小蛮眸中渐渐聚焦,看清楚了那张年轻稚嫩的脸庞:“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垂下头,犹豫着回道:“奴婢,奴婢叫阿舞。”
卫小蛮又问:“谁是小青?”
阿舞紧张的往左侧边瞧了瞧,又一个长脸大眼的宫女走出来,紧绷着跪倒在卫小蛮床前:“奴奴婢就是小青。”
卫小蛮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的仰头看着床帘轻声吐出一句:“是真的。”
阿舞和小青面面相觑,心里俱是捏着一把汗。
好在她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只说渴了,想要喝水。小青忙起来,张罗着叫宫人拿羹汤进来。
阿舞就跪在一旁不动,像个木偶人似的。卫小蛮看了看她,又看着这偌大的宫殿,金碧辉煌,雕栏画栋,她忽然想起师父曾经养过的一只云雀。那只云雀摔断了翅膀,被师父养在笼子里,起初扑棱着翅膀想要飞走,却四处撞壁。
可是云雀还有被放走,回到天地海阔的一天,她呢?她是要被当成血引子,一直到死吗?
师兄毫无音讯,师父又不知下落。她被困在这里,就这样随他们予取予求吗?
动了动五指,大概是药效过了,她能凝聚些力气来。卫小蛮挣扎着坐了起来,阿舞看到她动,忙上前扶她:“卫姑娘伤未痊愈,身体虚弱,还是躺着吧,有什么要的,只管吩咐奴婢就是了。”
卫小蛮转过来的视线算不上寒冷,却也冰凉得能叫人肌肤一凛。阿舞登时住了嘴,畏畏缩缩的撤了手。
小青拿了热烫的羹汤进来,跪着呈上道:“这是陛下吩咐御膳房准备的,气血双补的汤水,加了不少药材,对卫姑娘的伤口愈合很有效。”
阿舞接了过来,打开盖子,味香汤浓。阿舞搅动瓷匙送到了卫小蛮嘴边,卫小蛮抿着嘴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