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道:“这劳什子又不知怎么了,又得去收拾。”
说着,拿过表来瞧了一瞧,说道:“再略等半钟茶的工夫就是了。”
小丫头去了。
麝月笑道:“提起淘气来,芳官也该打两下儿,昨日是他摆弄了那坠子半日,就坏了。”
说话之间,便将食具打点现成。
一时小丫头子捧了盒子进来站住,晴雯麝月揭开看时,还是这四样小菜。
晴雯笑道:“已经好了,还不给两样清淡菜吃,这稀饭咸菜闹到多早晚?”
一面摆好,一面又看那盒中,却有一碗火腿鲜笋汤,忙端了放在宝玉跟前。
宝玉便就桌上喝了一口,说道:“好汤!”
众人都笑道:“菩萨!能几日没见荤腥儿,就馋的这个样儿。”
一面说,一面端起来,轻轻用口吹着。
因见芳官在侧,便递给芳官道:“你也学些伏侍,别一味傻玩傻睡。嘴儿轻着些,别吹上唾沫星儿。”
芳官依言果吹了几口,甚妥。
他干娘也端饭在门外伺候,向里忙跑进来,笑道:“他不老成,看打了碗,等我吹罢。”
一面说,一面就接。晴雯忙喊道:“快出去!你等他砸了碗,也轮不到你吹!你什么空儿跑到里荻来了?”
一面又骂小丫头们:“瞎了眼的,他不知道,你们也该说给他。”
小丫头们都说:“我们撵他不出去,说他又不信,如今带累我们受气。这是何苦呢!——你可信了?我们到的地方儿,有你到的一半儿,那一半儿是你到不去的呢。何况又跑到我们到不去的地方儿,还不算,又去伸手动嘴的了!”
一面说,一面推他出去。
阶下几个等空盒家伙的婆子见他出来,都笑道:“嫂子也没有拿镜子照一照,就进去了。”
羞的那婆子又恨又气,只得忍耐下去了。
“芳官吹了几口,宝玉笑道:“你尝尝,好了没有?”
芳官当是玩话,只是笑着看袭人等。”
袭人道:“你就尝一口何妨。”
晴雯笑道:“你瞧我尝。”
说着便喝一口。
芳官见如此,他便尝了一口,说:“好了。”
递给宝玉,喝了半碗,吃了几片笋,又吃了半碗粥,就算了。众人便收出去。小丫头捧沐盆,漱盥毕,袭人等去吃饭。
宝玉使个眼色给芳官,芳官本来伶俐,又学了几年戏,何事不知?便装肚子疼,不吃饭了。袭人道:“既不吃,在屋里做伴儿。把粥留下,你饿了再吃。”
说着去了。
宝玉将方才见藕官,如何谎言护庇,如何“藕官叫我问你”
,细细的告诉一遍。又问:“他祭的到底是谁?”
芳官听了,眼圈儿一红,又叹一口气,道:“这事说来,藕官儿也是胡闹。”
宝玉忙问:“如何?”
芳官道:“他祭的就是死了的药官儿。”
宝玉道:“他们两个也算朋友,也是应当的。”
芳官道:“那里又是什么朋友哩?那都是傻想头:他是小生,药官是小旦,往常时他们扮作两口儿,每日唱戏的时候都装着那么亲热,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装糊涂了,倒像真的一样儿。后来两个竟是你疼我,我爱你。药官儿一死,他就哭的死去活来的,到如今不忘,所以每节烧纸。”
后来补了蕊官,我们见他也是那样:就问他:‘为什么得了新的就把旧的忘了?’他说:‘不是忘了。比如人家男人死了女人,也有再娶的,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就是有情分了。’你说他是傻不是呢?”
宝玉听了这呆话,独合了他的呆性,不觉又喜又悲,又称奇道绝,拉着芳官嘱咐道:“既如此说,我有一句话嘱咐你,须得你告诉他:以后断不可烧纸,逢时按节,只备一炉香,一心虔诚就能感应了。
我那案上也只设着一个炉,我有心事不论日期时常焚香,随便新水新茶就供一盏,或有鲜花鲜果,甚至荤腥素菜都可。只在敬心,不在虚名。以后快叫他不可再烧纸了。”
芳官听了,便答应着。
一时吃过粥,有人回说:“老太太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