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教室的排气扇总在下午三点十七分卡住,这个现让林棠在后来十年间形成了诡异的条件反射。每当电子钟显示这个时刻,她的左手小指就会开始痉挛,仿佛还捏着那页从教授白大褂里飘落的B报告。
陆知行摘下橡胶手套时,金属器械盘出清越的碰撞声。这位最年轻的人体解剖学讲师转过身,白炽灯在他的银框眼镜上切割出冷光:"林同学,你的小白鼠在流泪。"他食指轻点她面前的实验台,福尔马林溶液里漂浮的啮齿类动物正睁着浑浊的眼球。
林棠的指甲掐进掌心,那里还残留着顾沉舟出国前塞给她的丁香干花。她凝视陆知行无名指上的戒痕,那个比周围皮肤稍浅的圆圈让她想起弄堂里消失的牛奶箱铁环。窗外的暴雨来得毫无预兆,雨滴砸在霓虹灯牌上蒸腾起粉紫色雾气。
"老师,胎儿在第八周会有痛觉吗?"她突然开口。浸泡池里的尸体手臂在涟漪中轻轻摇晃,像在挥手道别。
陆知行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这个表情后来反复出现在林棠的噩梦中。他白大褂下露出的一截衬衫袖口沾着血迹,不是新鲜的血,是氧化褐的那种。当他的手按上她的小腹时,林棠闻到了夹杂在消毒水味里的松香——和十年前顾沉舟钢琴房里一模一样的气味。
暴雨夜的便利店像漂浮的透明水母。林棠数着收银台前的避孕套包装盒,七种颜色在霓虹灯下泛着油润的光。自动门开合的瞬间,陆知行风衣里的住院通知单滑落,背面用红笔画着奇怪的符号:七个同心圆套着残缺的丁香花瓣。
"你会留着那个咖啡罐吗?"陆知行突然问。他手指摩挲着林棠后颈的胎记,那里有块指甲盖大小的青色斑痕,形状酷似未成形的胎儿。收银员找零的硬币叮当坠落,林棠这才惊觉自己已经五天没说过话。
手术室的无影灯亮起时,林棠在强光中看到无数个自己悬浮在空中。十九岁的、十四岁的、七岁的,每个都抱着不同的铁皮盒子。陆知行戴着口罩的脸突然与顾沉舟重叠,他手中的吸引器出呜咽般的悲鸣。
"你看,像不像丁香花?"他举起玻璃器皿,血色组织在生理盐水中舒展成花瓣的形状。林棠的牙齿深深陷进下唇,这个伤口直到二十三年后在疗养院还能摸到凹凸的疤痕。
暴雨停歇时,林棠在校门口的垃圾箱现被遗弃的钢琴模型。琴键上粘着干涸的栀子花汁,内部齿轮组里卡着半片银质尾戒。当她试图转动条,琴箱深处突然飘出母亲哼唱的苏州评弹,那是她婴儿时期就刻在记忆里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