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芸怔怔地站了一會兒,眼淚像珍珠一樣滾落,但什麼也沒說,只是摟著妹妹的肩膀嘆氣。
她無法戳破妹妹像泡沫一樣的幻想,也許她小時候也有這樣天真的願望,現在不還是流落至此。所以她對妹妹最大的願望,是希望她能找一個好人家。
也許嫁人並不是什麼好去處,但至少不會和她現在一樣差。
秋芸眼淚漣漣地看向面前這個男人,他如救世主一樣出現,成了最後的希望。
這對媯海境來說確實只是舉手之勞,他道:「那我給你請個師父,教你武藝如何?」
那日夕陽在門口的小水塘里灑下魚鱗一般的金光,男人的影子很快消失在巷口。
秋芸抱著妹妹,如夢初醒一般落下眼淚。
妹妹似乎也意識到她們的生活即將要發生什麼樣的改變,她好奇地問姐姐:「這個人到底是誰呀?」
「是好命的人。」秋芸回答道:「我竟有些羨慕,又知道不該。」
妹妹問:「為什麼?」
秋芸沒有回答,這幾年來她遊走於各色各樣的男人之間,其實早就對男人失望透頂。可驟然出現這麼一個痴心不悔的男子,又叫她冰冷的心升起微末的希望:原來這世上還是有好的男子,只是不該是她的。
她這些年的經歷也讓她知道不該去信任和依賴任何男子,可正是因為她過得太苦了,她又渴望有一個人能救她於水火之中。
她曾經以為這個人會是自己,可是無論她再怎麼努力,都只能變成一灘泡沫。
她似乎只能依靠更強大的力量。
所以她對於她得不到的愛,又有些羨慕嫉妒。
秋芸低頭,把臉貼在妹妹的臉頰上,妹妹覺得臉上一涼,伸手為姐姐抹眼淚:「阿姊不要哭,我長大了會保護你的。」
秋芸又哭又笑:「好。」
……
媯海境令人安置了這對姐妹,他在下次見到白晝的時候與祂說了這件事情,像是分享,又像是邀功。
白晝並沒有表態,反而反問他:「你認為你已經給了秋芸她最想要的東西嗎?」
媯海境為自己解釋:「我總不能讓我的下屬娶她,她畢竟……」媯海境有些難以啟齒,他並不好意思對著白晝說出這樣的事情。
媯海境嘆息道:「她若是沒有做這樣的事情,我倒是好安排。」
白晝便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問他此一行有何收穫。
媯海境道:「這些女子的處境固然令人同情,可她們也不該自甘墮落……」
可是媯海境想到巷口的女娃,想到那條小路上充滿打量的視線,又猶豫地頓住了:「她們在那種境地,也只能為人魚肉。」
媯海境思來想去,並不能想到一個好辦法,秋芸要如何保護自己和妹妹呢?
稚子懷千金行於鬧市之上,並非有錯,只是沒有自保之力。
媯海境便說:「日後皇兄登基,我定會勸他好好安置這些人。」
白晝既沒說他的想法天真可笑,也沒再問他要出什麼謀劃什麼策,而是笑道:「你這會兒都想到媯海塘登基的事情了嗎?」
第19章(補周一的更)
他從來不會反駁祂,在祂面前,只要祂開口,媯海境永遠是沉默的傾聽者。
他對祂有一種小心翼翼,雖然祂從未察覺。
這一回他得意忘形,露出一些獨屬於少年的意氣風發:「如今媯海城不過是負隅頑抗,破皇城指日可待,等到皇兄入京,大事落定後,我也可卸甲歸田。」
白晝故意稱他:「想不到媯海將軍用兵如此厲害……」祂緩慢地落下一子:「那麼破城之後你們準備怎麼對待城中的百姓呢?」
「兄長宅心仁厚,入城之後一定會善待舊民。」媯海境想到祂之前讓自己做的事情,又補充道:「那些暗巷女子,我也一定會勸皇兄給她們找一個好去處,讓她們不必再以出賣自己為生。」
他以為祂會高興,卻看到祂蹙眉。
於是他大膽詢問:「你為何事不開心?」
媯海境意識到了那些女人或許不是自甘墮落,可他誤以為只要自己伸出手,她們就一定能夠「改邪歸正」。
說到底,他不曾面臨過她們的困境,所以也無法品嘗她們的痛苦和無奈。
白晝想了想說:「你現在這樣答應我,以後就一定會做到嗎?我聽說男子健忘,尤其是諾言。」
媯海境即刻以祖先的名義向祂發誓,說他哪怕窮盡一生,也會將這件事情做好。
他並不知道他對神發了一個誓言,神力沒入了他的額心,留下了只有神才可以看到的印記。
白晝原本是有些想要點撥他的意思,可是女子重情,男子愚昧,媯海境似乎也無法理解祂的用意。
神興致缺缺地把他趕走了:「既然此戰即將分出勝負,你就不必再來找我了。」
這一仗,皇帝是必輸的,朝代的迭替必將會引來動亂,而巫馬姳和兩代君王都有過感情糾紛,其下場不言而喻。
媯海境深知這一點,不由得為祂擔憂:「接下來一段時日裡,皇城必然會變得十分混亂,我可以現在就帶你離開這裡……」
「那之後呢?」神的眼睛要動穿他的心:「我要去哪裡,又以誰的身份活著?」
白晝在巫馬姳的身體裡醒來,祂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過巫馬姳,但是一直遵守著世間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