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息怒。”
闵敏道。
“我何怒之有?”
八阿哥冷冷地反问。
闵敏指着脸色涨得通红的八阿哥:“爷何必自欺欺人。”
八阿哥冷冷地看了一眼闵敏,竟然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闵敏笑了笑:“八爷,万岁爷是不是相信这是您做的,这件事有那么重要吗?”
八阿哥还是默不作声。
闵敏又道:“反正奴婢是觉得,万岁爷信不信早已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八阿哥忍不住:“何以见得。”
闵敏一不做二不休,翘起二郎腿道:“皇帝毕竟是皇帝,即便他后来冷静下来察觉,自己盛怒之下做错了判断,冤枉了好人,或者事后现颇多漏洞自己一时之间居然都视若无睹。可是毕竟是金口玉言啊,难道爷还让皇上自己来跟您认错赔不是?”
八阿哥有些尴尬:“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难道不是等着万岁爷还你清白吗?”
闵敏又笑了。
“那么皇阿玛追停我的俸禄又是何故?”
闵敏摊了摊手:“生气呗。”
“生气?”
“对啊。”
闵敏笑的越开了,“还不是气你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居然还不上折子认错,说是路上疏忽的关系,或者备礼的时候被小人糊弄了,或者其他什么都好。总之,要承认是自己不小心,才会让万岁爷那么生气,实在是不肖,实在是太可恶了。”
“啊?”
八阿哥有些意外,他记忆里似乎是头一次见到闵敏这样回话,这样不成体统,这样放肆。
“嗯。”
闵敏点了点头,“反正,不能让万岁爷继续背负那种心里头的郁结,那种不知道有没有冤枉儿子,断了父子情分的郁结,大概就消气了。”
八阿哥冷笑了一声:“皇阿玛留你在京里,就是为了给我传这个话。”
闵敏敛去笑容:“万岁爷自然是不会让奴婢传这样的话,只不过奴婢瞧万岁爷心里头憋屈,所以才对爷直言不讳。”
八阿哥望着闵敏,他晦暗的双眼极深,让闵敏情不自禁吸了一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
“天潢贵胄之家,固然是先有君臣,后有父子。可是舌头和牙齿磕绊这种事情,自然是先有父子后有君臣。父子之间置气吵架,无论如何,爷都不能让万岁爷先低头认错不是。唯有您稍稍委屈,给万岁爷找了一个台阶下,才有冰释前嫌的机会对不对?”
八阿哥低声道:“我确实不曾想到,这件事会让皇阿玛心存憋屈。”
闵敏又道:“万岁爷的憋屈,他自然是不会讲的,可是心情憋闷却是写在脸上。若不能解决心情,又谈何解决事情。所以依奴婢看,心病还需心药医。爷只消搭好了这台阶,万岁爷自然就会宽和。心情解决了,还愁事情解决不了吗?”
八阿哥道:“听你之言,若是解决了心情,必能解决事情。虽不十分明白,却也可以猜个大体。只是我素来骄傲惯了,确实不曾想到先服了软,好给皇阿玛一个台阶下。”
闵敏笑了笑,却不说话。
八阿哥见她一脸不置可否,又道:“听你之言,若是我上了请罪的折子,便可前事尽消?”
闵敏想了想才道:“这话奴婢可不好说,毕竟这件事闹的这样大,怎么也不可能好像什么都没有生过那样。”
八阿哥的眼睛又黯淡了下来,他轻声低语,似乎是对自己说一般:“我的念想,可是彻底断了。”
闵敏眨眨眼睛,她自然知道八阿哥这句故意叫她听到的自言自语是什么意思,她自然选择了明明白白地装傻:“什么念想?”
八阿哥哼了一声,屋子里又陷入了某种难堪的寂静。
闵敏也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望着八阿哥。
终于,八阿哥又开口了:“闵敏,爷认真问你,你须给爷一句实话。”
康熙大约交代过八阿哥会要闵敏给她一句什么实话,那个资治通鉴关于田文和吴起竞争做魏国丞相的故事,自己也背了挺久,虽然她并没有搞清楚这个田文到底和那个叫孟尝君的田文是不是同一个,不过既然康熙交代了,那么自己就用这个典故回话就可以了。想到这里,闵敏便点了点头。
八阿哥问:“你为你自己的将来,想过吗?”
闵敏一愣,康熙交代的可不是这个啊,她本能的回答:“奴婢的将来,难道不是全凭圣上做主吗?”
八阿哥盯着她的眼睛:“若皇阿玛没有把你指给十四弟呢?”
闵敏忽然觉得好笑,也顾不上康熙讲的故事了:“奴婢不明白,爷为什么觉得,奴婢一定会被指给十四爷呢?”
八阿哥哼了一声,转头望向窗外,徐徐道:“图里琛,快回京了。”
闵敏被八阿哥的话题转换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打了个哈哈:“看来爷虽在病中,外头的事情可是一件都不曾落下啊。”
八阿哥道:“我原是不知。只是图里琛给十四弟写信,十四弟便来问我,要不要让图里琛上折子,请皇阿玛给你指婚,他也好和十四弟联姻。”
闵敏愣了愣,才想起来,是了,这个图里琛是自己名义上的养父,还是义父来着?
见闵敏歪着头若有所思并不接口,八阿哥也没有说下去。
他伸手拿了一块桂花山药冻,轻轻放入口中,慢慢咀嚼,悠悠道:“这滋味,果然是比当年额娘宫里吃到的桂花山药,更绵软细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