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有时候在想,莫不是因为受到皇阿玛影响,太过看重情义,所以才会多有掣肘,闹了这样多的烂摊子。朕是真的想要一一收拾妥帖了,朕是真的想看到,皇阿玛想要的那种满汉一家,能在朕的手里头实现。”
康熙的声音有些激动,忽然又急转直下,“可是,这几年,朕是真的时常觉得有心无力。看来,岁月无情,朕是真的无能为力。朕,老了啊。”
“皇上说的哪里话。”
闵敏急急在脑海里搜罗那些电视剧里头看到过的类似场景,那些劝慰的得体的说法是长什么样子的,“皇上春秋鼎盛……”
看着闵敏好不容易憋出了一个像样的词却又接不下去的样子,康熙倒笑了:“你何必学那些没趣的人说没趣的话。”
闵敏也笑了:“万岁爷真是晓得奴婢的斤两。其实奴婢是想说,万岁爷这几年还是一如奴婢初到御前当差的时候一模一样啊。什么事都能考虑的周全妥帖,宽紧合适,张弛有道,完全没看出哪里有心无力了。”
“你倒是会安慰人。”
康熙叹了口气,“单是噶礼和张伯行的这档子事情,你都不知道朕有多少个晚上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闵敏摇了摇头:“奴婢知道的。”
“你知道?”
闵敏指了指眼睛下方的位置:“万岁爷也是凡人啊,睡不好的时候也会挂着黑眼圈的。”
康熙哼了一声,一副算你机灵可是我就是不要理你的样子,自顾自说道:“你大约瞧出来了,虽说朕曾经斥责过八阿哥。但是,他的那副心肠,竟与朕是最为相似的……”
闵敏一愣,这个是什么意思?自己真的没瞧出来啊。
“可是,这些日子,朕日日自省,觉得贪腐成灾,满汉混乱,皆因朕优柔之故。若是照你的说法,大约便是说的好听是宽厚仁政,说的难听就是不作为。朕都知道的。”
闵敏想要说些什么,偏偏无从说起。幸好康熙摆摆手,让她不用接话乖乖做听众就好了,让她松了一口气。
“若是选了八阿哥,朕撂下的这些个事情,他还是解决不了。朕想,一开始,朕大概就错了。这个人,万万不能是八阿哥。”
“是因为良妃娘娘?”
闵敏试探的问。
康熙摇摇头,又点点头:“细究起来,大约还是和良妃有关的。”
闵敏皱了皱眉头:“奴婢不懂。”
“八阿哥自幼争强好胜,可是限于祖宗法度,因为良妃出身单薄,他难以受到重用,只能结交亲贵,为自己集攒资本。最大的一桩事,便是和郭络罗家联姻。如你所言,汉臣大多有一种模棱两可的傲骨。他们觉得自己出仕只是想要造福百姓,所以不会轻易显露出与哪个皇子交好。其中自然包括八阿哥。所以,闵敏,你懂了吗?”
闵敏揉了揉鼻子,迟疑道:“所以,八阿哥不会对那些没有站队的汉臣上心,也没办法不对郭络罗氏另眼相看,在他这儿,满汉一家还是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突破?”
康熙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理。”
闵敏忽然想到十四阿哥提过,郭络罗氏今时不同往日,那康熙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想不明白,下意识的摇摇头把思绪拉回来:“可是万岁爷您把这些都处理好了不就行了。”
康熙哼了一声:“你这丫头,唉,终究还只是个丫头。朕纵然铁腕施策,终究难免一朝故去。若是换了个多方受制的储君,岂不又要回到原点。朕的一番苦心,尽皆付诸东流,你让朕怎么甘心?”
闵敏歪过头想想,好像有点道理,君权至上的年月,所有的事情都是人治,要政策延续,确实不易。
康熙又道:“何况,郭络罗是老姓,里面牵扯诸多,枝蔓复杂。他怎么可能做得到撇清人情,鲜明平衡两头,难,难啊。”
闵敏眨了眨眼睛,所以,八阿哥是从这个时候退出竞争了吗?
“老八,唉,老八……”
康熙莫名的叹息,让闵敏听出了里面浓浓的叹息,可是她却记不清楚,后来到底又生了那些事情。
“奴婢愚钝,不过奴婢知道,万岁爷一定有法子把所有的事情都梳理好的。”
闵敏自己都觉得有些没话找话。
“人活百年,哪能面面俱到,你也不必安慰朕了。”
闵敏忽然想起来什么,轻声问:“皇上,若是让您再活五百年,便能把一应事务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您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