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妙磬不甘的回望甘夫人,对方在空阔殿宇的阴影中,满眼都是对她浓烈的怨恨和嫌恶。
眼下,萧妙磬被看守在朝熹殿中,思及甘夫人方才所说的话,不禁心中烦恼。
萧家在各路诸侯中,算是势大的。即便抗旨不尊,厉太师也轻易动不得他们。此番这道封妃的诏书,不过是试探萧家罢了。
萧家若是抗旨,顶多让厉太师对他们多一分敌意;可若是萧家老老实实将她送进宫,才是中了厉太师的奸计,平白给人把柄。
连她都能看清的局势,甘夫人如何会看不清?
甘夫人不过是趁此机会,公报私仇,想将她这个眼中钉远远的打走。
又一片山茶花瓣扑在绣帘上,萧妙磬起身,去为渐渐昏黑的殿宇,添一点灯火。
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立刻就会有人给远在庐陵征战的父兄传递消息。以大哥平日里对她的偏宠,多半会亲自赶回来处理。
诏书里只说了要“择日”
送她入宫,既是日子不限,她便要撑到大哥回来为止。
在这之前,她一定不能让甘夫人把她送走。
“萧妙磬!”
殿外突来的尖亮喊声,唤回萧妙磬的神智。
殿外那些侍卫的声音也随之传来:“见过三小姐。”
萧妙磬正添完了灯火,听了这声音,不由蹙眉。
萧银瓶,又是她。
转念一想,以萧银瓶的性子,不来看热闹才是奇怪。
萧银瓶可是什么都要和她针锋相对的。
殿门被从外头推开,进来的女子很是气势汹汹,朝熹殿里的侍婢都挡不住她。
余晖随着推开的门,洒落长长一在殿中,末端直抵萧妙磬所站立之处。那里一灯如豆,萧妙磬站在灯火前,容颜剔透,澄澈无瑕,泛着些微的动人暖黄,与萧银瓶四目相接。
萧银瓶一怔,露出不悦之色。每每见萧妙磬,纵然心中万分嫉妒,却不得不承认萧妙磬生得极致美丽。
江东百姓都道萧妙磬是“建业第一美人”
,话不掺假。乱世之中,如萧妙磬这般纯然灵动,无瑕无疵,不阴郁也不过分艳丽的美人,脱颖而出当之无愧。
肤如雪,如漆檀,眼眉鼻唇都像是约好了般的,组成一张恰到好处的脸。不会有任何一处欠缺或是过分,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萧银瓶每看这张脸一次,心里的嫉妒就上涨一分。
她快步迈进朝熹殿,语带酸味:“你已被封了亭主,居然还要去做贵妃!老天爷这是摆明了不公,大家都是庶出,怎么所有好事都落在你身上?”
萧妙磬深感无奈,稍微懂点时局的人,都晓得入宫为妃绝不可行。萧银瓶呢?还当是什么值得嫉妒的事。
只能甩她一句:“目光狭隘。”
萧银瓶脸色一变:“你说我目光狭隘?”
“我并未说错。”
萧妙磬定定道,“你仔细想想大哥平日里为我们教导的时局,还想不明白吗?”
萧银瓶又一怔,噘嘴剜了萧妙磬一眼,虽不服萧妙磬教训了自己,却还是仔细思考了一遍。
这回总算想明白了,萧银瓶的神色又是一变,方才那一脸嫉妒全然变作幸灾乐祸。
“原来如此,萧妙磬你也有今天!谁让你和你生母带给母亲多年痛苦?如今父亲和大哥不在,没人能给你撑腰,你的命运都拿捏在母亲手里!”
萧银瓶拍拍手,喜悦轻哼,“但愿母亲明儿就把你送去洛阳!”
萧妙磬懒得和萧银瓶争辩,因为生母的缘故,她从生下来就是好些人的眼中钉。兄弟姐妹里除了大哥,剩下的都对她有敌意,尤其是萧银瓶。
两人是同一天降生的,萧绎全程都守在萧妙磬生母的屋外。两人出生后,萧绎对萧妙磬的宠爱也多出萧银瓶太多。待到先帝封赏了“亭主”
的爵位给萧家,萧绎更是毫不犹豫将封赏给了萧妙磬。
萧绎有三子三女,除长子萧钰外,皆是庶出,萧妙磬在女儿里是行二。
既非嫡,又非长,亭主的敕封却落在她头上,姐妹之间自然嫌隙非常。
这会儿心里烦恼着,又被萧银瓶头上打的钗子晃得眼睛疼,萧妙磬索性命令看守她的侍卫们,将萧银瓶请出去。
萧银瓶被赶出朝熹殿,骂咧了两句,但想到萧妙磬倒霉了,心情又好了些许。
她理了理裙摆,向着朝熹殿嘀咕:“你就老实待着吧,等你走了,父亲便会将目光落在我身上!”
萧银瓶带着侍婢远去,因心中激动,走得颇快,头上的四蝴蝶银步摇出叮咚脆响,一路不断绝。
只是,还未走远时,就看见前方一名蒙了面纱的妇人匆匆而来,似是急着赶往朝熹殿。
这妇人便是萧妙磬的生母甄夫人,刚从上清观上香回来的。一回来听说了天子诏书和甘夫人做的事,急忙到朝熹殿来看自己的女儿。
萧银瓶还是第一次见到甄夫人慌忙的样子,素来贞静优婉的人,这会儿难掩焦急。两人碰了面时,甄夫人只顾得上和萧银瓶颔为礼,便匆匆擦肩。
回望甄夫人的背影,萧银瓶露出诧异的神色。
听说,打从多年前父亲将甄夫人带回家中起,甄夫人从来都戴着白色面纱,从来没有揭下来过。
可眼下,自个儿女儿的处境火烧眉睫,甄夫人居然还把面纱戴得齐齐整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