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被雨水泡胀的墨痕在月光下重新排列,竟显出半阙《霓裳羽衣曲》的谱子。
窗外传来三声猫叫。
商悦推开后窗,湿漉漉的瓦当上蹲着只通体雪白的狮子猫。
猫儿金瞳在夜色里幽幽亮,抬爪拍落半片桑皮纸——正是昨夜烧焦的那张残页。
"原来是你这小东西偷的。"商悦伸手要接,猫儿却纵身跃上墙头。
月光照亮它后腿沾着的朱砂,那抹猩红与今晨林婉儿轿帘缝隙漏出的胭脂如出一辙。
更鼓敲过三响时,商悦摸到西墙根下的狗洞。
白日里被雨水冲垮的砖石硌着膝盖,她攥着那截浸过井水的工尺谱,突然听见墙外飘来熟悉的曲调。
卖饴糖的老汉推着独轮车轧过青石板,破锣嗓子哼的正是谱上残缺的段落。
"。。。。。。月娘梳妆打翻盒,朱砂染红护城河。。。。。。"
商悦浑身血液仿佛凝固。
她想起今晨芸香打翻的胭脂盒,想起井水中化开的妇人轮廓,想起林婉儿撕纸人时弯曲成诡异弧度的手指。
暗巷深处忽然亮起盏白灯笼,提灯人绣鞋上的并蒂莲纹在光影里忽隐忽现。
商悦的绣鞋碾过青石板缝里的胭脂碎末,昨夜雨水浸泡过的朱砂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暗红。
她将半块枣泥酥掰碎撒在池边,锦鲤争食的涟漪搅碎了廊下两个洗衣丫鬟的倒影。
"听说那符咒是用。。。"穿葱绿比甲的丫鬟突然压低声音,将揉皱的裙裾抖开,布料上赫然沾着几点朱砂,"今早刘嬷嬷让我烧的。。。"
商悦的指甲掐进掌心。
那抹猩红与白猫腿上的痕迹如出一辙,她借着理鬓的动作转身,瞥见那丫鬟袖口露出半截靛蓝丝绦——正是林婉儿院里独有的双股编法。
暮色染红窗纸时,商悦抱着琴谱穿过竹林。
竹叶在她月白裙裾上投下斑驳暗影,忽听得假山后传来布料撕裂声。
她贴着冰凉的山石侧身,望见刘婆子正将染血的帕子埋进腐叶堆,腕间银镯刻着扭曲的蛇形花纹。
"嬷嬷好兴致。"商悦踩住那片露出土面的绢帕,袖中银剪悄然出鞘半寸,"这并蒂莲绣纹倒是眼熟,像是林姑娘上月赏给贴身嬷嬷的。。。"
刘婆子浑浊的眼珠猛地收缩,枯枝般的手抓向她咽喉:"不知死活的东西!"商悦仰头避开利爪,间玉簪却被打落在地。
碎玉飞溅的刹那,她突然看清对方袖中暗袋露出的半张符纸——朱砂勾勒的图案竟与工尺谱上的暗纹重合。
玄色衣袂卷着沉水香掠过鼻尖,钟逸轩的剑鞘精准点在刘婆子喉头。
月光爬上他玉扳指上的家纹,盘龙眼睛在暗处泛着血红微光。
"钟家处置背主之奴,向来是剁了手脚喂獒犬。"他声音比剑锋更冷,指尖抚过符纸边缘焦痕,"这火漆印的味道。。。倒是与林姑娘妆匣里的安息香颇为相似。"
祠堂烛火通明如昼。
商悦望着跪在祖宗牌位前的林婉儿,她间珍珠步摇在青砖上投出蛇形的影。
当钟逸轩将沾着腐土的帕子掷在香案上时,那抹影子突然剧烈扭动起来。
"表兄竟信这贱人。。。"林婉儿染着丹蔻的指甲刺进掌心,突然盯着商悦轻笑,"你以为解开谜题就能活着走出钟府?
那井里的。。。"韩嬷嬷突然打翻铜盆,泼出的清水恰好淹没了她未尽的话语。
更漏声里,商悦将修补好的工尺谱对着月光。
被井水浸透的"羽"字笔画突然渗出朱砂,在宣纸上蜿蜒成半幅地图。
窗外传来玉佩轻叩窗棂的声响,她转头望见钟逸轩站在回廊下,腰间那枚血色玉佩在夜色中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