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商悦已循着米珠踪迹摸到西跨院。
庑房檐角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她腕间红绳应声收紧,将藏在袖中的翡翠簪推出半寸。
簪头蜂纹在曦光中忽然活过来似的,振翅指向东南角那扇糊着茜纱的窗——窗纸上正映着个往间插鎏金簪的影子。
"芸香姑娘的守宫砂倒是特别。"商悦的声音惊得窗内人影猛颤,鎏金簪当啷掉进妆匣。
她倚着门框轻抚腕间红绳,看着林婉儿的贴身侍女慌乱地扯袖口,"寻常守宫砂用朱砂与露水调制,你这抹红里怎的掺了苗疆火蚁的鳞粉?"
铜镜前的少女猛然转身,鬓间鎏金步摇甩出串冰裂纹。
商悦却已闪身至妆台前,指尖捏着片沾了胭脂的桑皮纸:"前日卯时三刻,你在东厨后巷留下的脚印,可比这鎏金簪上的南海珠更经得起推敲。"
日上三竿时,正厅的八仙过海屏风后已聚了半府的人。
林婉儿绞着湘妃竹纹的帕子冷笑:"凭几个脚印就想污人清白?"她间新换的累丝金凤衔着东珠,垂落的璎珞却遮不住颈间蛊纹的焦黑痕迹。
商悦不紧不慢展开浸过井水的桑皮纸,墨迹遇光竟在青砖上投出缩小的钟府立体图。
她将翡翠簪点在东北角的库房位置,蜂纹突然离簪而出,在空中织成张闪着磷光的蛛网:"芸香姑娘鞋底沾的墨鱼骨粉,可是库房防虫的特制香料?"
人群嗡地炸开,韩嬷嬷突然上前掀开芸香的裙裾。
侍女鞋帮处沾着的靛蓝粉末簌簌而落,正与桑皮纸投影中库房标记的色块如出一辙。
钟逸轩的剑鞘适时挑开鎏金簪暗扣,露出内里刻着的苗文咒语:"这咒术需用至亲之血喂养蛊虫,婉儿妹妹不妨解释下颈间蛊纹的来历?"
林婉儿手中的茶盏突然炸裂,飞溅的瓷片划破她精心描绘的黛眉。
商悦腕间红绳却突然绷直,将正要悄悄退场的芸香拽到人前。
她拾起地上的碎瓷,在阳光下照出内侧暗红的纹路:"这汝窑茶盏烧制时掺了情蛊灰烬,林小姐每日用它饮茶,难怪能操纵芸香姑娘的守宫砂。"
暮色漫过飞檐时,商悦独坐在紫藤花瀑下擦拭翡翠簪。
花影里忽然飘来半片烧焦的桑皮纸,上面残留的墨迹隐约是个"谣"字。
她将簪子插入青砖裂缝,蜂纹竟顺着砖缝游出丈余,最终停在林婉儿闺阁窗下的石灯笼旁。
更鼓声中,商悦摸到石灯笼底座新添的刻痕。
指尖抚过三道交错的划痕时,瓦当上的守宫突然出尖利嘶鸣。
她抬头望见林婉儿窗内晃动的剪影——那执剪裁纸的手势,分明是在撕某种人形纸偶。
子时的露水沾湿商悦的绣鞋,她站在东墙下望着紫藤花穗在月华中泛出诡谲的蓝光。
白日里被蜂纹标记的青砖突然错开半寸,露出底下空心的夹层。
夹层里躺着半幅烧焦的工尺谱,残存的音符竟与西市说书人常哼的坊间小调重合。
商悦将工尺谱浸入井水,墨迹却反常地浮在水面不散。
她忽然想起晨间芸香打翻的胭脂盒——那抹异常鲜艳的朱红,此刻正在水纹中化开,渐渐凝成个张着嘴的妇人轮廓。
夜风掠过井口时,似乎捎来了遥远街巷间的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