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枝扶著白芷的手上了畫舫,竹板晃悠,踩上去嘎吱嘎吱作響。
白芷輕聲笑道:「姑娘慢些,仔細摔了。」
宋家的畫舫,自是比旁人的奢靡精緻,就連小花窗也鑲嵌寶石。
珠簾繡幕,寶玉爭輝。
地上鋪著狼皮褥子,踩上去倒也鬆軟。
隔著楹花窗子,只聞絲竹之聲悅耳,伴著水聲潺潺。
岸上有人放天燈,一盞盞天燈似明星點綴夜幕。
宋令枝和白芷要了筆墨來,又命人取來天燈。
天燈為祈福所用,宋令枝的字還不能見人,且賀鳴又是寫得一手好字。
宋令枝一手提著玻璃繡燈,不讓賀鳴跟著,隻身往甲板上走:「我去去就來,賀哥哥在房間等著我便是。」
白芷抱著筆墨,隨宋令枝行至甲板之上,她憂心忡忡:「姑娘,真不用奴婢伺候?」
宋令枝笑著將人往回推:「不必,我一人足矣。」
畫舫里里外外都是宋家的奴僕婆子,宋令枝唇角挽起:「今夜有焰火瞧,你如今隨秋雁上飛廬去,定能瞧見。」
白芷一步三回頭,戀戀不捨離開。
三盞天燈,一盞為宋老夫人,一盞為遠行的父親,剩下一盞……
宋令枝握著狼毫,巴掌大的一張小臉映著燭光,踟躕不定。
祖母今日喚她和賀鳴出門賞春,想來也是看好賀鳴的。依理,剩下的一盞,該是求姻緣才是。
狼毫握在手心沁出汗珠,宋令枝卻並未寫下一字。
猶豫不決之際,忽見身後黑影湧出,細細長長的一道。
宋令枝嚇得直起身,狼毫掉落在甲板上,濃墨泅濕一片。
白芷雙手捧著軟毛織金錦披風,不為別的,只為宋令枝方才所為唬了一跳。
她忙忙俯身撿起筆,又將披風籠在宋令枝肩上,白芷不覺好笑:「姑娘這是作甚?好端端的,倒是嚇了我一跳。姑娘畏寒,奴婢不過瞧著夜深,給姑娘送披風來罷了。」
宋令枝也覺自己杯弓蛇影,笑道:「我才看見一個黑影,悄無聲息的,誰想竟然是你。」
春寒料峭,夜裡起了風,經白芷一說,宋令枝果真覺得身上冷颼颼。
她笑著攏緊身上的披風:「我還差一盞天燈未放,待放完便上去找你。」
白芷福身應了聲「是」。
……
月影橫窗,江水瀲灩,絲竹不絕於耳。
最後一筆落下,宋令枝眉眼彎彎。
長條案几上供著一方小巧的青花十八應真香爐。
香菸氤氳,是秋雁剛調好的薰香。香氣沁人心脾,宋令枝喜歡得緊,也帶了兩塊香餅在身上。
前兩盞天燈已飄至空中,宋令枝俯身,自地上欲端起最後一盞。
火燭點燃,明亮燭火映在宋令枝一雙澄澈眸子中。